他脸色再变。“妳若不要,寡人就放一把火把梁山宫烧了,就连梁山宫里数百宫人也一并殉葬火海!”他脸庞益发阴狠夺人。
“您……”她不由得惊愕跌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怒龙黑袍立于咸阳宫一隅长廊上,脚边跪地的是他培养多年的密探。
密探双腿微颤。“臣查了许久,但这曲公公来时宛如石头蹦出,走时也像不留痕迹,凭空消失的蓬莱仙人……”
“竟有这等事?”
“大王,要不要直接向曲姑娘问明……”倏地,大掌重重落在他脸上。
“没用的东西!”赢政怒而掴掌后,气得转身离去,行没几步路,又满脸煞怒的回身。“再查!”
这天下没有他掌握不到的事,尤其那女人,他不会让她跟曲公公一样,凭空消失!
不,他不会让她凭空飞走的!
原本困扰一赢政的恶梦已减轻,可曲奴儿谜样的身世却成了他近来新的难枕原因。
随着密探一次次毫无所获的回报,他益发戚到心神不安。她身边的人都如同神仙鬼魅般查无痕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再无遗留,那么她是否也会同她的亲人一般,消失无踪?
思及此,他双手巍巍发颤。不能问,不要问,而那该死的探人竟敢要他去问她,竟敢!
一开始他不逼问她的出处与留在宫中的目的,是因为根本不相信她会说实话,也不想用刑拷问她,因而要密探去查,但这些年过去了,他从不想严刑逼问到不敢问,就怕这一问,她再也待不住,就如她亲人一般飘离……
蓦地,他眉上额心的方寸间又发出慑人紫光。
她怎能飘远?!他不允许她消失!这些年来他都小心地看紧她,用心箝制她,防的怕的,就是她的消失。
他疑惑过自己为何这么怕失去她?她不过是个奴才,对他既不服也不顺从,他甚至还没占有过她,但他就是怕,怕她翩然离去的一天。
“大王,梁山宫到了,请您下轿。”常贵趋前禀报。
才回神,竟发现自己身处梁山。“寡人有吩咐要上这来吗?”他凝神蹙眉。
常贵一阵、心惊。“没、没有,不过您下朝通常会直接来到梁山宫……”他颤声说。
自从这座宫殿赐给曲奴儿后,大王就日日造访,无一日作废。“敢问大王要离开吗?”他自作主张就将王轿抬至梁山,大王莫非恼怒了?!他头皮发麻的请示。
赢政瞪了他一眼。“多事!”人就下轿了。
他脚步稍显急促的进到内殿里,瞧见曲奴儿正安睡于床榻上,一旁宫人见他驾到,正要趋前唤醒她,他大手一挥,阻止了宫人的动作,再一挥,宫人们全撒下,留他一人与她独处。
他悄声走近床,凝视着安逸酣睡的女人。她睡着时看起来极为平静,整个人发出不可思议的安详戚,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戚到自身烦躁的思绪也逐渐平稳下来。
细细端详着她,就见她云鬓如缎,蛾眉淡扫,肌肤质地温润细腻得不可思议,如此仙姿娇容除了仙人以外,从没见过谁还能拥有,难道这女人真是仙人,也许还可以长生不老……
“大王?”曲奴儿正好醒来,乍见他失神的模样,有些讶异。
“醒了吗?”赢政声音出奇低柔。
“嗯,您何时来的,怎无人唤醒奴才接驾?”她起身要下榻行礼。
“寡人刚到,是寡人要他们别吵醒妳的。”他伸手阻止。
“大王?”发觉他的眼神落寞,她不由得也柔下声来问仔细。
他坐上床缘。“寡人近日又夜不成眠了,想听妳唱曲儿。”她的曲儿是镇魂曲,总能抚平他激狂的心绪。
她眨了眼,察觉他今日真有些不寻常。“好。”尽避疑惑,她还是开口唱了一首简单的民谣。其实她并不擅长唱曲儿,会的也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简单民曲或童谣,着实不明白,大王为什么会喜欢听她唱这些平淡无奇的曲儿,他若想听曲儿,大可召来诗班,那曲儿才算高段,才显悦耳。
赢政阖眼聆听,听完一曲又一曲,直到曲奴儿有些口干了,他才道停。
“今日这曲儿,寡人睡不着。”他睁开黑眸,叹说。
“那奴才起身让大王躺下,再继续唱几曲……”
“不用了,寡人不睡了。寡人问妳,妳住在宫里可舒坦?”他忽而凝视她后问起。
曲奴儿微微拧了眉,不解他这么问的用意。
她尚可以忍受他无法无天的专横,但面对他的柔情似水,竟不知要如何响应。
“奴才在这宫殿里无人可伺候,闷得慌。”她坦言之。
被强逼住进这座宫殿里,既是宫殿的主人,谁敢指使她做事?相反的,这宫殿里数百宫人反而还都得听她这“内侍宫人”的命令行事,这里面可不乏官阶职等比她高的人,但见了她的面,无不磕头行礼,不敢有一丝怠慢,只因她是大王的男宠。
唉,其实她清楚,这些人表面上恭敬她,私底下却对她极尽不齿,将她形容成祸国殃民的妖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又如何能舒坦得起来?
“闷吗,真的很闷吗?”赢政立即关切的问。
“闷。”
他瞬间脸色大变。闷……之后就想走了吗?一想到这,他完全慌了。“别闷,寡人给妳找些乐子,要不我们广开筵席,纵歌跳舞,热闹解闷?不要?那寡人带妳上趟陇西、北地,我们一路巡行刻石,将寡人的事迹刻下,让天下人皆知,也顺道游山玩水,看尽六国故地风光。”见她摇首,他又说。
“不,奴才并不想陪大王去巡行刻石、游山玩水。”曲奴儿还是摇首。
他心更慌。“那妳要寡人怎么做?”
“奴才希望您做的,您就会做吗?”她不禁仰头直视他。
“当然。”他急切的颔首。
“那么奴才要您放弃杀戮,放弃并灭他国,您做得到吗?”
“什么?!”赢政脸色丕变,震怒,登时轰然起身,怒视着她。
“您做不到是吧?”她无所惧的仰望着他的怒容。
“妳想灭了寡人的野心?!”他的怒气顿时高涨了起来。
“奴才只是不想您造那么多的杀孽。”
“大胆!”赢政勃然大怒。
曲奴儿依然无惧。“是大王说愿意答应奴才所求的。”
“妳!”他怒极,双手负后,来回疾步走着,蓦地又顿下,指着她,怒不可遏。“妳以为寡人会胡涂到宠一个人宠到放弃一统江山吗?作梦,妳作梦!”他朝她震耳大吼。
她无奈,只是娣睨着他不语。
他更怒。“寡人一生求的就是统一六国称帝,受万民景仰朝拜,而妳竟敢要寡人灭了雄心壮志,简直罪大恶极!”他趋前攫起她的双臂,黑瞳冒火。“别忘了那妍夫人的下场,妳莫要步上她的后尘!”
闻言,曲奴儿晶剔的眼中流露出悲哀。“那就请大王下令杀了奴才吧。”随着越来越在乎他,她不忍活着见他将生灵涂炭,宁愿现在一死,免去将来受万世的怒骂。
赢政一怔,怒气突然消失,人也跟着微微恍惚。“妳知道寡人是不会杀妳的。”
“为什么?”她想亲口听听他对她到底有何所求。
“为什么……因为寡人还没得到妳……”他怔怔的说。
她的心略微下沉。“若得到了呢?”
“若得到了……自然……还是不会放妳走!”
“为什么?”又回到了老问题。
“还能为什么?不就寡人喜欢妳,不放妳走,连死都不成!”一再被逼问,这回他怏怏不快的吼了起来。
听到这话,她嫣然一笑,方才的难受迅速消失不见。“大王不能将喜爱我的心分点给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