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晋康静静的看着她们消失在巷弄开,不由得摇头。
他是怎么了?即使她有着跟巧儿一样的五官又如何?他亲手埋葬了巧儿,他的爱也全跟着巧儿入土了,与她无关的人事物,他亦没有兴致去了解,因为,他再也无心经营一段感情,一生一次,就已足够。
一连数日,韩晋康接受靖城绸缎商会的接待,来回参观了几家织坊、布庄,染坊,一边斟酌思量该选定哪家为合作对象。事实上,积极争取的不少,但来探路的管事们最推荐的“靖织坊”却一点动作也没有,甚至也没派人前来拜访,着实透着古怪。
这一天,他刻意婉拒各布商陪同,也不带小厮随行,迳自来到靖城码头,四处看看后,即表明身份搭上几艘大型货船,参观装卸货的情形,忙碌两个多时辰后,才站在甲板上,享受一下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韩爷别只忙着工作,有时感觉一下阳光,暖暖的,很舒服。”
蓦地,巧儿曾经说过的话浮现脑海。
黑眸一黯。巧儿、巧儿……一想起你,心不能不痛。
想到苏巧儿,韩晋康浓眉一蹙,突然联想到骆意晴为他扎上的绣帕。
她不仅相貌酷似巧儿,就连用的丝帕,上面有巧儿擅长的花鸟刺绣,而且绣功相当精巧,绝不逊巧儿。更诡异的是,绣帕一角有桃花瓣的图案,而那飘落的姿态竟与巧儿脸上的胎记同个模样!
这样的巧合太不可思议,她有可能是巧儿重生吗?
不,他在想什么,巧儿死了!骆意晴脸上也没有胎记,当然,她脸上也没有半点认识他的神态,他是鬼迷心窍才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韩晋康深吸了一口气,压抑闷藏在心底的痛楚后,不经意的看着四周景致。
海面上波光粼粼,码头到处有商家在卸货,还有更多的搬运工在仓库里进进出出,旗海飘扬,街道两旁有茶馆、酒楼、店铺,这靖城与潭城一样繁荣。
难怪多名管事在勘察全国各地后,一决定可以在此地再设绸缎铺子,一来,这里的织业已达一定水准,在他们应付皇室贡品不及的情况下,皇室甚至将一笔大单往这里送,可见这里的品质已名闻遐迩。
就在他陷入沉思时,船上及码头上有不少女眷将倾慕的双眸望向他。
因他面如冠玉,高俊挺拔,一袭窄袖紫袍,腰系玉带,脚蹬一双黑靴鞋,身上那股天生贵气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主子,咱们可以走了吧?货都确定上船了。”一个耳熟的大嗓门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韩晋康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骆意晴主仆站在船板上,身旁有多名船工忙着将桅杆上系帆的绳子解开好放帆,而丫鬟这一唤,将他们的目光全都移往骆意晴身上去,个个面露惊艳。
但她没注意,正准备步下阶梯下船。
他打量着她,今日的装扮与他初见她时大不同,柔亮发丝上虽仅有一只镶嵌着珍珠的簪钗,一身鹅黄色裙装简单不繁复,脚上一双软底绣鞋,整个人看来相当素雅清丽,瞬间,他真的有再见到巧儿的感觉,似乎也喜爱珍珠……
在他凝睇骆意晴时,叶儿也看到他了,想也没想的,趁主子还没看见他时,早早护主子下船。于是,她早一步越过主子,改拉着主子的手下阶梯。
“你在急什么?叶儿!”骆意晴边走边问,却瞧见越过她上船的多名女子,目光都在她身后瞧,她直觉的回过身,却见韩晋察就走在她身后,她愣了一下,船的脚步未停,一个没站稳,脚一滑──
“小心!”他及时拉住她,她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撞进他怀里。
“天啊,主子!”叶儿拍了下额头。没辙了,都走到最后一阶,主子才来这一步,白白让韩爷占了便宜。
骆意晴急急的站稳身子,韩晋康也走下船,退到另一旁,维持通道的顺畅。
“对,对不起。”她真的好羞惭,不知自己怎么了?每回碰到他,老是上演出糗戏码,她困窘的低下头。
“没关系,我本来有事找你,既然遇见了,我们找个茶坊坐坐聊聊?”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有关绣帕上的桃花图案,想知道她的灵感从何而来。
“呃──当然,而且该由我作东才是。”她温柔回应。
天啊,她此刻的神态与巧儿几乎无异。韩晋康看痴了眼。
被他如此专注的神情凝睇,骆意晴粉脸酡红,不由得羞怯垂首。
叶儿突然硬是挤进两人中间,以只有韩晋康才听得到的声音道:“韩爷,我跟你说,你别以为在醉红楼遇见我家主子,就以为我家主子是那一挂的,她可是堂堂靖织坊大老板的掌上明珠。”
“叶儿!”连忙将她拉开,朝她摇摇头,再看着韩晋康一脸错愕,骆意晴不禁粉脸微红,“我们到附近一家茶坊去坐坐,那里很清幽,茶食也很不错。”
“主子!”叶儿还想抗议,但她知道主子虽然温柔却有主见,一旦决定的事,谁也难以改变。
于是,一行三人就在四周众人投注的目光下,渐渐离开喧嚣的码头,转往软为偏僻的一处面海茶坊,店内摆着古朴的长板凳、长方木桌,淡淡的茶香飘散在空气中,加上近在咫尺的海天一色,感觉相当宁静。
第6章(2)
骆意晴先询问韩晋康要吃什么,他表示没意见后,她竟点了好几样他平日习惯搭配的茶点及他最后的普洱菊花茶。
他怔怔的看着她。怎么可能?!还是她也同其他布商一样,先调查过他的喜好,以争取合作?
不可能!靖织坊一直没人出面,他跟她想遇的地方也太特别,更何况,那日在醉红楼也有多名布商,他们难到不知她是靖织坊的大小姐?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在喝了口茶后,他即问了第一个问题,“骆姑娘那日为何会在醉红楼?”
“我──”
“我家小姐相信那种送往迎来的地方,能早一步嗅到各地、甚至其他国家服饰的特殊风格及款式,以刺激她的创作想像,做出更好看的服饰。”开口的是对主子一脸崇拜的叶儿,“事实证明,我家主子亲手裁制的衣服可是卖得吓吓叫,就连原来都不怎么欢迎我们的老鸨,也请主子帮她的姑娘裁制衣服,还有──”
“叶儿!”骆意晴示意她可以简单说就好。
但她说得正热,停不下来,“我家主子可是个感恩的人,她会回头去谢谢那些姑娘们,甚至主动送上衣服,有的妓女还在主子的帮忙下赎了身,也到我们铺里帮忙。”
“叶儿,好了。”她觉得叶儿说太多,也把她捧得太高了。
“我还没说完呢!”
叶儿又叽叽喳喳的说起那一天。主子是为一个染了重病活不久的姑娘过去的,主子身上穿的那套衣服是那名姑娘亲手画的,再请她家主子裁制,可衣服好了,她却处弱得起不了身,又很想看看衣服穿起来是啥模样,主子才特地为她穿上,谁知遇到一个醉鬼闯进来,拉着主子就要她伺候陪酒。
骆意晴没辙了,叶儿的个性大剌剌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很多。
就见她连珠炮的对着听得很入神的韩晋康说着──
“我家主子对各地的丝织、麻、棉织物如数家珍,就连你这个来么天下第一织妨的韩爷,也纪考不倒我家小姐的!”
“不可以胡说。”酡红了脸,轻声斥了叶儿。
她可不服,“我说真的嘛,就连朝廷的官坊,内织染局都向我们订布疋,这全是我家小姐的功劳喔,她织布跟刺绣的功力才叫天下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