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行经其它院落时,举目可见的富丽堂皇、处处牡丹玫瑰盛开的景致,净云斋里显得素雅许多,不见鲜艳花朵,倒是一串串紫藤花迎风摇曳。
而且,今日有不少访客。
院落前的两名丫鬟一见到主子偕友前来,忙着要欠身行礼,但韩晋康大手一挥,示意不用行礼,即带着好友往里面的厅堂走去。
罢近厅堂,他就听到苏巧儿温润悦耳的嗓音。
“袄、衫、裙装以交领、方领、圆领和各式翻领都请各位裁制一件,另外,镶拼的绫锦及纹绘刺绣是这群贵妇们的身分表征,手工务求细致,麻烦你们了。”
“七夫人怎么这么说,能有这份差事,我们可要谢谢你啊。”
“是啊,不然,我们这几个贫妇还不知到哪里讨活儿干呢!”
“就是,我家的男人此刻躺在床上养病,若不是七夫人牵线,我家三个孩子都要喝西北风了。”
苏巧儿不敢居功,柔声道:“你们太客气了,你们的绣功不输绣坊的人,只是身边有要照顾的人,无法到绣坊上工,说来,我还要谢谢你们拨空帮忙。”
韩晋康给了好友一个得意的眼神后,随即推门而入,就见苏巧儿红唇弯弯,温柔的看着几名衣着朴实的妇人。他认得她们,近一个月来,生活困苦的她们帮巧儿做些衣服样板,藉此挣些钱养家活口。
“呃,韩爷回来,我们先走了。”
来访的妇人脸红红的朝韩晋康急急点头,对他身后的薛克德虽然陌生,但一看也知是个衣冠楚楚的富贵之人,当下也急急朝他行礼,再转向苏巧儿微微一笑后,连忙抱起她分配给她们的布疋及绣线要走人。
贴心的苏巧儿马上唤了随身丫鬟,“小亲,请杜伯载她们一程,要不,一疋疋布都不轻,走到城里可要好长一段路。”
“是,请跟我来。”相貌清秀的小亲带着浅笑,示意她们跟着她走。
“谢谢,谢谢七夫人。”
韩晋康看着那群粗布妇人一步一回头的弯腰致谢,忍不住贝唇角一笑,看着也颔首回应的苏巧儿,他走近她,“听说她们的绣工在你的推荐下,也有一些富商太太找她们刺绣了。”
她听了眼睛瞬间一亮,“真的吗?太好了,这样她们的生活更能改善了。”
他浓眉一挑,“我可是商人,哪有钱往外送的道理?”
女人温柔一笑,“我相信你能从别的地方赚回那些利润,而且加倍。”
“你对我可真有信心。”
“当然,你是韩爷啊。”
她笑着回答,目光随即落在他身边那名高俊挺拔的男子身上。
事实上,打从男子进来看到她至今,就呈现呆若木鸡的状态,所以,她也不知该怎么跟他打招呼?更甭提他是目瞪口呆看着她的左半边脸。
其实怪不了薛克德看直了眼。
认真说来,苏巧儿的骨架极小,身材娇小而纤细,一张粉雕玉琢的右半边脸会让人眼睛为之一亮,但当她侧转过身,让他瞧到另一面后,立刻为之一“惊”!
这惊,可是毛骨悚然的惊吓啊!要说是大白天见鬼,也不过分。
那是一小片、一小片的红色胎记,像雪花似的落在那原该也是如凝脂肌肤的粉颊上,却因为范围从左眼下方漫布到下颚处,太显眼也太突兀,分外的触目惊心。
曾经,一旦有人直视苏巧儿脸上这一大片的丑陋胎记时,她总是紧张自卑的低头,但自从韩晋康赞赏的望着她,还直言她的红色胎记像极了桃花的花瓣纷飞后,她开始接受这样残缺的自己,也慢慢的建立起自信。
那群前来接零工的妇人也曾被她的左半脸吓到,但多次下来,她们看她的目光也趋于自然,甚至会赞她心美人更美,此刻,面对来客的惊愕注视,她也只能努力维持脸上的笑意。
好半晌,薛克德难以置信的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她的脸,再难以置信的看着好友。
“没礼貌!”韩晋康笑着提醒好友,再跟苏巧儿介绍好友,“薛克德,北方富豪。”
但被点名的大富豪仍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好久好久,才慢吞吞的开了口,“实在很匪夷所思,她竟是你的妾。”
这句话就像根针狠狠的扎在苏巧儿的心上。
其实,她一直很有自知之明,她没有资格成为韩晋康的妾,毕竟他身边的女子皆是倾城之姿,而她出身青楼、貌有残缺,怎么高攀所以,当爷开口要她当他的七夫人时,她是犹豫的,若不是主子周香一再说服,待在青楼绝非长久之计,再加上她芳心暗许爷已久,她是绝不会点头答应的。
只是,面对他人的质疑,她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心还是会抽疼。
韩晋康见她脸色微僵,但仍然维持微笑,没有说话。
他唇边蓦地勾起一抹魅惑的笑,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冲着好友道:“什么叫匪夷所思?瞧瞧,她脸上没有脂粉香味、身上也无珠翠环绕,如此纯净,哪一寸不是美人?”
“爷。”他赞美得自然,她可羞得粉脸酡红。
“她脸红了,在那些涂了厚厚脂粉的妻妾脸上,我可瞧不见这等羞涩风景,何况,漂亮又如何?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此刻来找你,你可明白?”韩晋康突然又转身向她笑问。
“是,我去拿东西了。”苏巧儿连忙一福,转身就往寝卧里去。
薛克德还是陷在她大半张脸是胎记的震惊里,傻愣愣的伫立,简直无措。
第1章(2)
没一会儿,她走了出来,手上多了本账册,另外,还有一只袋子。
小亲刚好在此时回来,又见薛克德直勾勾的盯着主子的红色胎记瞧,她心里很是不悦。可偏偏她只是个丫头片子,不然啊,绝对开骂!她主子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不该受这种气。
薛克德愣归愣,总算注意到小亲那双气恼的眼眸,“你在瞪我?”
她一怔,急急摇头,但在心里暗骂自己,没种!
但薛克德还没笨到看不见她眼里的不屑,“我让你说吧,你家主子跟韩爷绝不会责备你,你到底在不开心什么?”
她吸口气,勇敢道:“我、我家主子很漂亮,请你不要带着同情或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小亲谢谢你!”
“小亲,不可以乱说话。”苏巧儿知道这丫鬟有多么护卫她。
“苏巧儿,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厉害,我的好友第一次赞美女人,就连一个丫头都有胆子为你出头,你的确——匪夷所思。”薛克德突然笑了开来。
爽朗的笑声,黑眸里的真诚,在青楼里看了许多人,善于察言观色的苏巧儿,很快就明白他为何能与韩晋康成为至交好友。他很真、很坦率。
小亲则觉得这个公子很逗耶,先发呆后大笑,连她都忍不住要跟着他笑了。
“先上马车吧,咱们车上再谈,绸布庄还约了一些客人要谈生意。”
韩晋康笑看着好友,示意对方跟着他往后方院落走,他再看向苏巧儿,她明白点头,小亲则行礼,目送三人越过花团锦簇的后门,而一辆马车已等在那了。
韩晋康先让苏巧儿上了马车,再跟着友人上车,马车随即哒哒前行。
“怎么走后门?”薛克德这才后知后觉的问。
他看向苏巧儿,她立即将头垂得低低的,他顿了一下,笑道:“没什么,只是图个方便。”
薛克德挑眉,摆明了不信。他可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绝不会没有原因的委屈自己走后门,何况,还是自个儿作主的家!
韩晋康耸个肩,直白的说了,“有一回,我在大门等巧儿,她这里是最后方的宅院,得穿楼过厅的,我的不少夫人们接连拦了她说了一些冷嘲热讽的话,我因为久等她未到,又回头找她,这才听见了。”一想到那些妻妾说她长得跟鬼没两样,还敢进韩家门,他的眼眸还是冒了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