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片寂静,老总管忍不住又道:“我也告诉了少福晋,其实爷一连几年都捐助万金修建并资助书院,聘夫子教导贫苦的孩子读四书五经,也在行善。”
他蹙眉,俊脸莫名的微红,“这事何需总管多言?”
“是,老奴多话了。少福晋往这里来了,奴才告退。”老总管微微一笑道。
也许爷自己没发觉,但他们这许下人都发现他的神情已没有过去那么阴鸷冷漠,尤其在看向少福晋时,眼里还会有来不及隐藏的温柔。
门口,筠儿对老总管笑了笑即快步跑进来,显然是有好事要分享。
东方紫并不意外,如同她先前所说的,现在她都会跟他分享一些生活中的事,只是喜怒哀乐她独独分享快乐的,所以眼前的她脸儿红红,眼睛、嘴角都是笑意,脸上的光彩就像温暖的阳光,令人见了心都要暖和起来。
不由自主的,他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些。
“你知道吗?我今天做了一件大善事……”
筠儿一脸兴奋,双手放在桌上,倾身对他说着自己这几日布施发生的事。
她认识了西村一个九岁的小甭女,小女娃一直希望能有个爹、娘来爱,于是她就将对方带在身边,洗净了、换件新衣裳,布施时让女娃在身边帮忙,顺道亮亮相,也问问附近人家有没有想收养女娃的。
没想到,苏州有个大户人家正好乘轿经过,那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一见到女娃儿后便激动的抱着她大哭。
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们的女儿当年跟长工私奔,一年前他们才得夫妻俩因贫困生病离世,仅留下一名女儿,但他们派人找了又找,就是没找到那个孩子,谁知道今天竟然遇上了,那孩子长得跟他们的女儿小时候一个模样……
“……我也相信她是他们的外孙女,因为他们一看就是一家人。”筠儿好感动,“你不知道,当时他们脸上的幸福表情有多耀眼。”说着说着,她也忍不住哽咽了。
东方紫凝视着她因开心而泛起泪光的明眸,不自觉伸手想将她拥入怀中,可一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立刻顿住收回手。
他想做什么?怎么会想抱着她?
看她低头拭泪,他吸了口长气。她的无私付出与善良一再触动着他努力抑制动情的心,情况愈来愈不妙。
他陡地回复冷然的神色,“你做得很好。”
“呃……谢谢。”突然察觉自己像只麻雀叽叽喳喳说了一大串,筠儿粉脸染上两抹诱人的酡红,“我还要出去,只是迫不及待想跟你说刚刚的事,你有没有想吃什么?我晚一会儿替你带回来。”
“不了。”
即使她如此热络,他还是要维持一贯的淡漠、和她保持距离吗?筠儿的心不禁有点小失落,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要坚持下去。
所以她只是朝他嫣然一笑,接着就转身出去。
晌午过后,天气变了,乌云密布,怕是要下大雨,但东方紫无暇理会。
此刻,一个个负责在五天、十天、半个月、一个月回复的江南各处“信差”,正照着指定时间到府,留下密函或交代关键词后,又一一离去。
这些信里放的,就是江南这段日子发生的大小情资,他一封一封拆开,拿起里面的信笺一一细览。
“季王爷锋芒太露,派人杀了四位反皇党的分堂主,五日后,被发现乱剑砍死在自家床上……”
“反皇党淮安分堂堂主,已逐步监控相关人等……”
“野心勃勃的杜王爷鼓动汉族富商与反皇党合作……”
“堂堂礼部侍郎将黑手伸向百姓,尤其对一些商家要求孝敬;巡盐御史向盐商勒索,要求捐输……”
“唐门粮商贿赂万两银子,想求官位……”
“已查出杜王爷的义子似乎落脚江南,且已长达五年,警戒……”
密函一封又一封,东方紫才看了一大半,转眼间已近天黑,老总管一如以往将晚膳送到书房里,就要退下时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东方紫看着他问。
老总管低头上前一步,“载少福晋出门的车夫回来了,他说少福晋让一名跛脚的老太太搭轿子,自个儿却走路回来,可如今外面正下着大雨呢。”
“再派一顶轿子去接。”
“我说了,但车夫说少福晋早有交代,说她没那么娇贵,大伙陪她在外送米粮也累了一天,要大伙儿休息即可,别再忙了。”
一个佛心来着的太座,他能说什么?“罢了,她喜欢的事就让她去做吧。”
说是这么说,但晚膳东方紫竟没啥胃口吃,眼前一堆信函他再也不无专注,还不由自主的频频看向窗外。
倾盆大雨继续的下,她怎么还没回来?
他倏地从座位上起身,一把拿起挂在柜上的披风步出书房,守在门口的侍卫连忙撑伞苞上。
大雨哗啦啦的下,街道成了灰蒙檬的一片,东方紫亲自站在东方府大门前,两旁的门房、总管没人敢说话,心里却都是开心的。
看来,少福晋在爷的心里并不是一点分量也没有。
饼了好半晌,东方紫终于看到花伞下的熟悉身影。
尽避身旁的丫鬟,还有两名小厮都努力的撑伞,但风大雨斜飞,四人看来都很狼狈,每个人身上都是半湿的,筠儿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当一行人看见站在大门口的廷拔身影时,不由得同时一愣,踩在石阶上的脚都忘了继续往上,个个怔怔的看着他。
“还不上来?天气那么冷,又下着滂沱大雨,怎么不一起乘轿?”东方紫的目光仅看着筠儿,一席话里不只是责备,好像还多了一点不舍,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
他抿着唇,将手上披风略显粗鲁的塞到她手里。
筠儿先是一愣,但随即披上,朝他盈盈一笑,心儿暖呼呼。他是特别在这儿等她,还怕她着凉吗?
明眸里的笑意更深了,“这种小事怎么好劳烦爷呢?”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到这样诱人的美丽笑容,东方紫心一紧,但仍维持淡漠的口吻。
“不是我不想,而是怕那位老婆婆不自在。她衣衫褴褛,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一直不肯上轿,我只好谎称我还有事,所以让她一人上轿。”她巧笑倩兮的解释。
他突然想起戊师太的话──她常说些善意的谎言。“快去沐浴包衣,别着凉了。”
他在关心她?她粲然一笑,中气十足的道:“是,让爷担心了,对不起!”
需要这么大声吗?东方紫无力的看着笑意盈人的可人儿,一旁的下人都低头忍着笑意。
繁华热闹的江南,街道上行人熙来攘往,运河上也见帆樯如林。
四名轿夫扛着一顶豪华暖轿,来到一家知名的糕饼店门口,小心翼翼的停轿后,随轿的丫鬟开了口。
“少福晋,到了。”
丫鬟掀开厚重的垂帘,让筠儿下轿。她一下轿就闻到糕饼香,眼眸浮上笑意。
在进到店里酌量买一些后,她又上了轿,看着放在膝上的两盒千层油糕,忍不住也猛咽口水,但这可不是买给她自己吃的。
乘轿回府后,她先往书房去,东方紫又不在,但她还是交代丫鬟留下一盒。
“爷待会儿就回来了。”老总管微笑道。
丫鬟一听,看不下去地小小抱怨,“爷回来的时间总是不一定,少福晋还曾等到半夜都没等到人……少福晋,我看油糕还是带走好了,你可以吃啊。”因为主子一直没架子,丫鬟便将那盒千层糕拿回来。
但筠儿还是将它又放回桌上,“不,我不想吃,我先去阿玛那里。”她朝老总管点头一笑,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