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温钧从怀里掏了包银子给牙婆,牙婆一接过手,即笑得阖不拢嘴,因为这一包可沉甸甸地,不轻哩。
她笑咪咪的拍拍傅沐芸的手,“你真是幸运啊,有多少人抢着到薛家茶场当差啊,因为薛爷可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好人,他修桥铺路、济弱扶倾,为人温和圆融、宽容大度……”
牙婆说得口沫横飞,傅沐芸却在心中嘀咕,搞错了吧薛东尧应该是个目中无人、冷酷无情的商人,是一个把她的幸福弄得斑驳褪色,让她成为孤女的大坏蛋!
“这是温钧总管,跟薛爷可是情同父子,你好好听他的话,老婆子先走了。”
她正在心中将薛东尧骂个臭头,牙婆叽叽喳喳的话突然消失,她这才回神,瞪着站在身旁的老总管。
这温钧生得虎背熊腰、相貌粗犷、不苟言笑,一看就很严肃,而那双像是饱经风霜的老眼直勾勾的盯视着她,一副洞悉了她混入薛府当丫鬟是有所目的,是来对付他的主子似的,她不由自主的额冒冷汗,不可能!他不会知道的,她不该自己吓自己。
“温总管,你好。”定定心神后,她连忙行礼。
温钧看了她半晌,微微点头,“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气派恢宏的大宅子,傅沐芸举目所见,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摆饰,大厅里,锦缎帘子分披两旁,柱子旁是足足有一人高的青花瓷,就连桌椅也镶嵌了玉石,另外,各个高低矮柜里摆了许多茶具瓷器,上头烧绘的花鸟虫鱼图样逼真细致,价值不菲。
她忍不住左右张望,惊叹之余,也发觉这府里的气氛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按理,在冷酷、一板一眼的薛东尧手下做事,不管是家丁、丫鬟,个个应该都战战兢兢,氛围该是紧绷窒闷的,但放眼望去,不论是忙着洒扫的小厮、还是端着茶点,忙碌穿梭各院落的丫鬟,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见冷漠谨慎,反而是面带笑意,有的甚至还低声谈笑,就连看到她身旁这名严肃的老管家,也只见众人朝他微笑点头,并未打躬作揖,或停下手边工作。
“这是爷订的规矩,见到主子或管事在忙时不必行礼,点个头即可。”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温钧开口解释。
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这总管好厉害,怎么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她差点没被他的话吓得往前栽跟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后方的一座院落,砖雕门楼上镶着一块匾额,上头写着“崇乐阁”,门前还有侍卫守着。
她跟着温钧走进主厅,放眼厅堂全由珍贵的楠木所建,精致而典雅,空气中,隐隐约约可以闻到一股茶香,怪了,是谁在泡茶吗?
“你在这里候着。”
温钧交代后,就往屋里走,但没一会儿又走出来,“爷不在,你先待在这里,我去请示薛爷是否就由你来代替杜大娘的缺,在这儿干活。”
“是。”
她毕恭毕敬的目送总管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座院落怎么特别安静,连个下人也没瞧见?
对了,温总管说爷不在,可见,这是薛东尧所住的院落。哈!真是老天有眼,让她有机会接近他,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离成功更近一步了!
庭院的荷池里,灿烂阳光洒落,金光闪闪,她不怕阳光刺眼,偏偏抬头接受阳光的洗礼,一直到眼楮受不了,她才笑着低头,这是习惯,这几年难过时、孤独时,她学会了向光,绝不向命运低头!
此时,远远的有人走了过来,是名高大挺拔的男子,只是怎么走起路来,身子摇晃得好厉害,是人不舒服还是路不平啊?
她困惑的目光直觉地往他的脚下看,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她仍然察觉到他的右脚有问题,他是个跛子……偏偏男人手上还提了一桶水,因为跛着走路,水桶里的水一路溅洒了出来。
老天,依他这种提水法,到目的地时还能剩多少水?
就说嘛,薛东尧这人能多善良找个有残疾的下人,根本是刻意虐待人来着!
天生的鸡婆及善良个性,让她想也没想的跑过去,“我来帮忙——”
哪知,她的视线仍因为直视太阳太久而蒙蒙亮亮的,因此没发现那条回廊旁铺了一整条的白玉圆石,她跑得太快,猝不及防地脚底踩了颗滑动的小石子,整个人往前扑倒……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男人直觉的放开水桶要扶住她——
一切都来得太过刚好,他倾身,她扑倒,那一桶水让她的手一推,全往他身上泼了过去,但她也没有幸免,身子硬生生的迭了上去,直接撞进一堵硬邦邦的墙,不对,是一个宽厚坚硬的胸膛。
好痛!她唉叫一声,其实不只撞疼了脸,就连胸口也疼。
“没事吧,姑娘?”男人被她这一撞,成了垫背,着地的后背一样发疼。
“是你有没有事吧?”她仍疼着。
她的柔软压在自己的胸口上,诱人的起伏一上一下地推挤着他的胸口,男性本能引发了纯粹的身体,男人略显无措,“我没事,但姑娘可能得先起来……”
他困窘的嗓音让傅沐芸猛地意识到自己还压在他身上,她身子一僵,抬头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吓得她大叫,“啊,对不起。”
她急急起身,伸出右手,“我扶你——”
男人看了她的小手一眼,摇摇头,勉强地拐着脚站起来。
她缩回手,粉脸娇红,困窘不已地说︰“对不起啊,我想帮忙的,可看来帮倒忙了。”
他的衣裳全湿了,脸上还有水珠,但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刚刚压了他,身上的衣衫也半湿,黏贴在身上。
不过这一撞,视线倒明了,眼前的男人真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五官俊雅、眼神温暖,身着一身大襟袍服,再披了外褂,身形显得修长俊逸。然而,见他走了几步俯身拾起倒地的水桶,走路一拐一拐的,跛得厉害,她不由得为他难过起来,明明是个俊俏不凡的人,但就坏在这右脚,迫得他在行走间无法利落而优雅,明显残缺,老天爷也太捉弄人了!
在她打量间,男子已挺直了腰杆,但因右脚受伤的关系,整个人看来还是有些倾斜的。
看清楚她的面容,男子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是……”
“哦,我是新来的丫鬟,我叫傅沐芸。”
“听你的口音是打京城来的?从那么远来工作,是投亲不成?”
她摇摇头,“也不是,呃,一言难尽。那个……你的脚还好吗?”见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呃,对不起,我太冒昧了……”
他微微摇头,“姑娘要不要先去换件衣裳,免得着凉?”
“不用啦,阳光这么温暖,哪会着凉,这样还比较凉爽呢。”对来自北方的她而言,苏杭的四月天只能算微凉而已。
她笑得灿烂,看着他手上的水桶说︰“我帮你吧,虽然,刚刚是个弄巧成拙的帮忙。”她做了个鬼脸。
他被她逗笑了,“那就麻烦姑娘了,前方直走再转一回廊,在右边院落有一个水井,就请姑娘——”
“提一桶水,没问题。”她率性的接手过他手上的水桶,快步的往前跑去。
男人看着她走远的纤细背影出神,这女孩有张空灵月兑俗的美丽脸蛋,肌肤赛雪,一双灵活明眸、身形娇小而纤细,但手上长着薄茧,无言透露出她生活的辛苦……
不一会儿,就见她利落的提了一桶水过来,“提到哪儿?”
他领着她往另一边的厅堂走,她与他并行,见他跛得厉害,她心头莫名的揪了起来,她为他感到难过、感到惋惜,要一个原本俊美的男人接受自己的残疾,肯定经过一段难以形容的痛苦折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