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恶梦她已梦了无数次,却是第一次出现不同结局——眼前这名俊美得令她无措的男人救了她……这代表什么?
是她对他产生依赖?还是他给了她安全感?
缪霆威也坐起身,此时车窗外的阳光斜照,只照亮车内一角,他恰巧坐在光影交界处,俊俏的脸庞一明一暗,更现邪魅之气。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她微微发抖的模样,他蹙眉再问。
“不过是恶梦呓语,不值多议。”她不想谈,勉强镇定的回答。
感觉出她的不安,缪霆威不想勉强她,所以难得的没有追问下去。
自京城离开已有五日,他不得不承认贺潆潆的确是一名难得一见、胆识过人的大家闺秀。一直以来,只要他一记冷眸扫过,鲜少有女人不害怕,像她那两个陪嫁丫头就吓得直发抖,但她这名主子却能与他同坐在一车,还能侃侃而谈。
但他与她毕竟未完全熟悉,她总是多少会精神紧绷,在马车上又睡不好,大概是因此才招来恶梦吧?
此时,空气中再度传来贺潆潆熟悉的中药汤味,她这才惊觉马车已然静止。
“我们又停下来休息了?”她语气中有着好深的愧疚。
“你喝药的时间到了,不停也不成,岳丈交代,每日必喝。”
同一时间,马车外也传来丫鬟小唯怯怯的声音——
“请问少主,我家主子睡醒了吗?”
“小唯,我起来了。”贺潆潆连忙应声。
蓦地,马车的布帘被掀起,清秀的小唯端了碗仍冒着烟、黑黝黝的药汤,一如前几日,缪霆威接过放在桌上,小唯退下,布帘又被放下了。
贺潆潆轻声的跟他说了声“谢谢”,拿起汤匙边吹边喝起来,而他一双黑眸则是定定的看着她。
这让她愈喝愈不自在,急着想快点喝完,于是加快动作,没想到他又突然伸过手来,轻轻压住她拿着汤匙的手。
“慢点,别烫着了。”
“呃——谢谢。”
待他放开手,她连忙低头,静静的继续喝药汤。
偶尔,他会有这样的体贴,但也只有在这样特定的状况下而已,他说了,他可不想半途办丧事,大概是因为这原因他才对她好些吧。
第2章(2)
在她喝完药,他让马车又多停顿一会儿后,才示意车队继续前行。
一想到这五日只有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她一脸愧疚,双手交握的看着他,“我想,还是请少主先行带队北上,你要忙的事肯定不少,可我——”
缪霆威伸手示意她不用多说,当然,她不改“夫君”的称谓,他也暂时由着她,反正最后她总是要叫的。
“我是恶人,仇人无数,你一旦落单,你跟两名丫头绝对会被抓、被恶意对待,最后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别再说这种愚蠢的话。”
“真是如此?恕潆潆不认同,我身为你来婚妻一事在南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可从未有人上门寻仇,还有,先前你提过那些想嫁给你但又善变的女子,也都无仇人找上门吧?”她很讨厌他话中的恫吓以及——他说自己是恶人的自嘲,那种语气让她的心莫名一揪。
他嗤笑一声,“是没有,因为说那种话的女人实在不少,就没人当真,可是,从你跟我同车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成了目标。”
“目标?”
“是,缪家堡做的生意五花八门,在各地都有客栈、钱庄、镖局及商行,消息流通很快,这几日已有不少探子迅速送来消息,说我们被盯上,要特别小心。”
“这样值得吗?”她突然间道,“为了我这样的人,让一行车队走得慢而小心,危险度不也会因此增加吗?”
“什么叫你这样的人?”
“我说过了,我不是一个绝佳的妻子人选,我恐怕活不久。”她从小就是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的人,随时都可能死去的她,实在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缪霆威没来由的讨厌起她话中的豁达,那种像是无牵无挂的语气让他负气道:“短命更好,我一点也不想找个叨念我到老的妻子!还有疑问?”
这个男人,口气这么冲,但黑眸里的不悦却如此明显,难道——
“你不希望我早死,是吗?”贺潆潆很惊讶。
“我杀的人太多,血腥场面也看多,只是烦了,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他别开头,口是心非的说。他知道她其实想活着,才会喝下那一碗碗难入口的药汤,可她又总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别人,不愿造成负担,这样的心思让他的心有点难受,甚至是不忍,虽然,这种感觉根本一点狗屁道理也没有!
贺潆潆常常一人独处,所以感觉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敏锐,她的确见到他那双黑眸里一闪而过的不忍,有点难以相信的喃道:“你竟然是个善良的人……”
这女人!被看破心思的缪霆威黑眸半眯,凶巴巴的怒道,“你还不认识我,别这么快下评论!”
但他这一凶,就更让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开心的说:“不,我相信我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
他蹙眉,直勾勾的瞪着眼神坚定,脸上还漾着一抹诱人笑容的粉脸,沉下脸说:“别想讨好我,我不会因此放你走!”
她知道他误解了,只是,他的防备心未免也太重了吧!
因为从这一天开始,除非必要,他几乎不跟她交谈。
***
马车内,一片静默,偶尔只有翻看文件或写字发出的声音。
即便是赶路,每日仍有些缪家探子送来卷宗,缪霆威总是在车内边看边批示。
贺潆潆本以为只有皇上才会日理万机,但这段日子看下来,身为缪家堡的少堡主也不遑多让。
此刻,他拿着毛笔批示卷宗,她则静静地在另一旁看书,各据一角。
突地,缪霆威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对她开口说:“日后,你是缪家堡的少主夫人,一些情况你也该知道。”
“呃——不用了。”
不理会她的拒绝,他一反这几日的寡言,详细说明缪家堡的现况。
缪家堡有许多训练有素的密探,专门搜集各方消息,而缪家最大宗的生意就是押镖,进出缪家堡的人物自然也相当复杂,三教九流皆有,堡里人员众多,但日后她跟他住的致远楼是禁区,只有几个特定打扫的仆人能进出。
至于缪家堡所经营的钱庄、酒楼、客栈等等都是缪家编制的分堂,负责各个区域的布线、支援,所以,由缪家堡押送的镖物至今从未被劫,但从未被劫不代表无人劫镖,树大招风,缪家这块金字招牌有很多人想打破,除了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比缪家堡强外,那些押送的镖物也大都价值连城,抢一件就可以衣食无忧。
贺潆潆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静得令缪霆威差点说不下去。
但他得说完,就他得到的情报,接下来的路程状况会更多,他得让她知晓,如果他们始终走宫道……
“我们这一趟走到这里,已由沿途的各分处帮我们搬走不少石头了。”
“石头?”她终于有了反应。
“挡路的、寻仇的,全被我的人杀了。”
贺潆潆脸色陡地一白,“杀了?”
他冷笑,“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一路怎么能走得这么顺遂?”
她愕然的瞪着又将目光放回卷宗上的男人,她知道,话题结束了。
可她无法就这样接受,一想到她行走的一路上有许多人死于非命,她便感到毛骨悚然。
缪霆威悄悄抬头瞥了神情惊惧的她一眼,目光又回到桌上的文件。
他承认自己对她有一股莫名的私心,之所以告知她缪家堡的黑暗面,是要她有心理准备,他知道她会害怕,所以严禁任何杀戮场景在她面前出现,导致沿途的各分堂战战兢兢的,要是其他女人,他才不管她们会怎样,可面对她……不过也是一个女人,为什么他会替她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