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陨伦将画在桌面摊开后,心陡地一沉。他真的看不出来她在画什么,可一见她心惊胆战地瞅着他,他便露出一丝微笑,试探地问:“这是画路上一颗一颗的大石头吗?石头旁还有一条一条的小蛇?”
她粉脸儿一皱,凑近看,“哪来的大石头跟蛇?”
他一指,她一看,明白了!
倪夏曦欲哭无泪地指着画中一佗一蛇黑黑的东西,“这是莲叶跟莲蓬,夏天时,南城中的明湖里全都是这些东西,至于这一条一条的是水波,我都跟别家姑娘一起剩船去采莲蓬,但我没地方画船啦,因为纸张太小了……”
闻言,龙陨伦先是一愣,随即低头,就怕自己突然涌上的笑意会伤了她的自尊心。
“你在哭吗?为我难过啊?”神经大条的倪夏曦马上低头要看他的表情,他急忙又抬头,咽下笑意。
‘我没在为你难过,我觉得你画得很不错。”
“这是安慰吧?夫子明明连看都看不出她闷闷地瞅着一脸尴尬的龙陨伦,很气馁地问:“我很糟糕是不是?””
龙陨伦还没回答,练武练得满身臭汗的倪家众兄弟已从前院过来,一一抢看她的新作。
“哇!丙然换了夫子有差,这次画馒头像多了!”
--”什么啊,这明明是画蚯蚓在石头里钻来钻去玩耍。”
--”不是,不是,这是--奇怪,正着看跟反着看都一样,哎呀,根本就是一幅画坏的东西!”
_几个兄弟你瞧瞧、我看看,各有不同解读,各自笑得前俯后仰,让倪夏曦闷到极点,什么话也不说了,只以一个”你看吧,我就是没天分”的可怜表情瞅着龙陨伦看。
笑到忘形的倪家兄弟此刻才意识到他们的话伤着宝贝妹妹了,连忙又是抱歉又是赞美,更不忘对着龙陨伦拼命打躬作揖。
“夫子,失礼了,舍妹很努力,真的。”
“舍妹真的不是有心鬼画符,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别嫌她。”
‘真的,夫子,她别的事都很行,就琴棋书画不成啊--”
虽然她是倪家人手上的烫手山芋,但更是他们每个人的心头肉,从言行举止就可以感受到他们对她的万分疼爱。
“我看她悟性不错,只要肯努力,也许能一日千里。”龙陨伦好心替倪夏曦打气,但自家人却不捧场,动作一致地频摇头。
“夫子还是别期望太高,免得失望太大,呱一当然,舍妹的压力也就不会太大了!”
此话是出于好意,但是龙陨伦一看到当事人头一低,双肩一垮,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点不舍,比起这样失意的模样,他更想看到她笑得开怀、自信满满的,所以想也不想地便继续睁眼说瞎话。
“倪姑娘,你真的不差,这幅‘一池明湖,莲蓬处处’的画作,若能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就更添韵味了,来,你试试。”他拿了毛笔给她。
倪夏曦咬着下唇看他,见他双眸净是鼓舞,就鼓起勇气接手过他手上的毛笔,沾了墨汁后,瞪着图,笔在空白处要下不下……
“想什么就写什么,没关系的。”龙陨伦温柔低,好沮丧。
“那就写实,放胆地写。”
她抬头怯怯地看着他坚定的黑眸。
好吧,是他说的,可以写实,那就。她暗吐口气,放胆下笔,边写边念--
“石头、蛇、馒头,钻、石头,抖落一团黑,竟沾满脸灰。”
“噗哧……”
此话一出,倪家兄弟全抱住肚子拼命忍笑,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连龙陨伦都快忍俊不住地笑出声。
她根本是另一种天才--无法把她困在一个框框里的天才,竟然把众人错看的词拿来应用,也算一绝!
倪夏曦同样粉脸儿涨红,却又力持镇定地说:“笑出来啊,免得内伤。”反正她也习惯成自然了。
“璞……”结果她的兄弟们还真的不给面子地哄堂大笑﹕“哈哈哈……”
但是她的年轻夫子却深吸了口气才说--
“你写的诗灵活而有画面,是好诗,所以,事在人为,尤其你的天资聪颖,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看见他温柔的黑眸凝睇着她,倪夏曦竟然有一种晕船的感觉。
好奇妙,这种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通常都是自家人说的,可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让她在瞬间像是有了力量似的。
其他人见两人突然四目对望,进人无声胜有声的境界,立即互使眼色,眉开眼笑、手跟脚地离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龙陨伦才从眼前娇羞的小脸上回过神来。
虽然困惑于自己刚刚怎么会看倪夏曦看到出神,除了这天真的姑娘外,脑子里再没有其他事,就连要尽快离开都忘了,但他很快镇定心绪,就见她仍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尴尬。
“呃--总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明白吗?”
直到他开了口,倪夏曦才猛地惊醒,粉颊立即飞上两团嫣红,“是,明白。”
此刻,书房半开的窗户外,站在不远处的倪家夫妇眉开眼笑,觉得这一对是怎么看怎么般配,只是--
夫妻俩使个眼色,走到凉亭坐下。
“夫子看来就是个温雅沉稳的好孩子,但他深藏不露,是个练家子。”倪泰安是教武的,也行走江湖二三十年,一直到了这温暖的边城才落了脚,‘所以阅人无数,这几日,他细细观察龙陨伦下来,已有答案
郑红玉也看出来了,“可是他的人品实在是万中选一,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让女儿错过他。尤其是两人刚刚四目对看的画面,怎么看就是有谱啊!
倪泰安毕竟是男人,比较理性,“他的来头肯定不小,也许已有妻妾--”
一那又如何?富贵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夏曦除了那张称头的皮相,没一点贤妻良母的样子,我们能求什么?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一声。她像母鸡生蛋似的拼命生,就是图个女娃儿,结果……实在有点悔不当初。
倪泰安再瞧了不远处的书房一眼,发觉龙陨伦对女儿的确有耐心,还在上课。
“你有什么方法?”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龙陨伦正朝着女儿微笑--好温柔的男人啊。
思索一会儿,她一击掌。”总得让他知道,夏曦也是很抢手的、咳咳……”因为这话是昧着良心说的,所以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可瞧丈夫一副错愕的滑稽状,她又受不了地撇撇嘴角,‘”男人都一样嘛,愈抢手的女人愈有价值,自己独得才会更珍惜,所以,抛绣球招亲的消息还是得放出去,看看能不能推波助澜,到时再看夫子会不会向咱们开口要人。”
“真会擎么一天吗?”倪泰安想都不敢想!
京城。
一匹快马飞奔在熙来攘往的路上,蹄声快速厚实,可骑士仍然用力踢马月复,恨不得马能长翅膀似的。
“什么事那么急?”路上几名老百姓好奇地引颈张望。
半晌,马儿在金碧辉煌的”陵亲王府”前停下,骑士迅速翻身下马背,很快地三步井作两步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龙胜天、孟绣韵夫妇便急急从内厅步出,身后还跟了几名小厮及丫头。
“怎么回事?泉洛,出了什么事?”
两鬓斑白的龙胜天焦急地看着手下。
这一次,他的独生子执意在与朝英公主成亲前,用三个月时间到各处游历,体验不同民俗风情,因为他不放心,才私下派轻功一流的泉格跟在爱子身后,小心保护。
可是,怎么他竟独自回来了?而且还一身疲惫,满脸胡碴,衣服也皱巴巴,看来已奔波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