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看起来利落干练的五十多岁妇女站在一家座无虚席的客栈门前,笑看着田福乐身后一个比一个矮小的男女娃儿。
田福乐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她规定弟妹们一定要一个牵着一个,谁也不许松开谁的手,所以看起来像串肉粽,但她不在意,大方的回以妇人一笑。
两鬓微白的陆映欣倒挺讶异,忍不住细细打量,这女孩有一双直率坚强的明眸,五官也很精致,眉清目秀,只可惜太瘦了,肤色也太黑,姑娘家该有的身材也没有,跟个竹片没两样!
“老不死,走了,东西买妥了。”
满发花白、还留着大胡须的谢颂从客栈里走出来,直接朝陆映欣喝一声。
由于他的两手皆拎了一大包东西,而且香味四溢,田福乐等八人都忍不住多吸了两口气,好似这样闻一闻,肚子就不会饿了。
风韵犹存的陆映欣一看就是个强悍的女子,她狠狠的回瞪他一眼,“不叫我『老不死』会怎样!你这糟老头!”
虽然对夫君凶巴巴的,但陆映欣却从他手上拎走一只烤鸡要给田福乐,“你把这拿去,和弟妹一起吃一点吧,我听到好几个小表头的肚子都在咕噜咕噜叫呢。”
田福乐眼眶微红,但她忍住了,忙摇手,“不用了,谢谢伯母。”
“吃吧,我想来这里的外地人大多是来找工作的,还有你们的穿着—”
“老不死的,你又变长舌妇了!”
田福乐发现那名看来鲁莽的六旬老汉被拿走一只烤鸡完全不心疼,只是不耐烦的频频催促着这名笑容可掬的妇人。
陆映欣又给了丈夫一记白眼,硬是将那只热腾腾的烤鸡塞到田福乐的怀里,再走向丈夫,“行了!走了。”
“请等一等。”田福乐随即上前一步,诚挚的道,“谢谢你的烤鸡,呃—我叫田福乐,他们全是我的弟妹,我想请问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东方城主?”
陆映欣先是一愣,再看了她身后眼巴巴望着烤鸡的几个小表,柳眉一皱,“你不会是打算卖了他们吧?”
田福乐急急摇头,“不是的,我是想请他收留我们八个。”
“一次收留八个”
谢颂一听,马上大笑出声,但他的大耳朵马上被亲亲娘子陆映欣给狠扭一把,“糟老头,麻烦你先回去,我要跟这个小泵娘好好聊聊。”
“痛痛痛!你这该死的臭娘们,看我回去怎么『照顾』你!”谢颂气呼呼的扯下她的手,咬牙切齿的跳上路旁的马车,疾驶而去。
陆映欣笑看着对她和夫君“吵架”而目瞪口呆的小表们,便拍拍田福乐的头,“来吧,我们到客栈坐一下,顺便让口水快要滴出来的小表们解解馋。”
陆映欣是个爽快的江湖儿女,在听完田福乐的身世后,想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娃儿就要遵从父母遗愿,不让弟妹和自己分开,再想到她跟糟老头成亲已经三十年,却连个娃儿也蹦不出来—
瞧这坐满一桌的八个娃儿,个个长得端正可爱,她不介意当起母鸡,带着八个娃儿,雇了辆大马车,就驶往旧城区的晋阳山庄。
等马车大剌剌的驶进占地宽广、戒备森严的晋阳山庄时,陆映欣才向田福乐介绍自己是山庄大总管谢颂的妻子,而山庄里,除了城主东方烈之外,共有两大总管辅佐处理新旧城的大小事,旗下又有十二名副总管,奴仆人数更达上百名。
“福乐丫头,现在一切都要看你的造化了,毕竟来到太白城的,除了大小商贩外,大多都是穷困人家来讨一口饭吃,每个人的故事都很悲惨。”
世故的陆映欣边说边领着他们经过前院,往展旭厅去。
庄里有许多大小不等的明园别苑,各个小轩、楼房皆古色古香,别有一番沉静气氛,田福乐也注意到不管是侍卫或奴婢,皆是一身蓝。
陆映欣注意到她好奇的打量目光,顺道一提,在城内外,属于东方城主的手下,除了两大总管外,清一色都身着深蓝色的紧身劲装,臂上以金线绣着一个“东”字,女眷则是蓝白背子襦裙。
说着说着,一行人已来到展旭厅外,门外各站了六名蓝袍侍卫,就在陆映欣要带着一群萝卜头进去时,一名彪形白发大汉跑了出来,差点跟她撞成一团。
“哎呀,陆大娘,霸爷对你家老头买回来的菜色不怎么赏脸,我看韩大娘的缺,得赶快找个人来补上,不然大家的日子都难过啦。”
这可惨了!陆映欣在心中暗道,东方烈对吃非常要求,不合口味的绝对碰都不碰,偏偏在这里工作十多年的老厨娘,让儿子接回老家享清福去了,东方烈又吃不惯外面卖的东西,肚子没填饱,脾气就大,这些娃儿来得真不是时候!
冰豹是二总管,刚刚才被霸爷狠削了一顿,一跟陆映欣抱怨完后,才发现她身后跟了一串小孩,“这些是—”
“行了,你要去帮霸爷找吃的吧,快去!”她率性的朝他挥挥手,便要田福乐带着弟妹跟她进去。
展旭厅里,画栋雕梁、富丽气派,但一名坐在最高位置的男人显然心情不太好,一双冷漠阴鸷的利眸先是瞥向陆映欣,再射向田福乐,令她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紧张的看着他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近。
“福乐丫头,这位就是东方城主,但我们都称他为『霸爷』。”
闻言,田福乐马上向他行礼。
“霸爷,这娃儿叫田福乐,这是她的弟妹叫田福安、田福康、田福良、田福善、田福恩、田福静、田福娴。”
陆映欣边跟东方烈介绍几个萝卜头,一边将田福乐来找他的原因大概说明一下。
田福乐暗自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勇敢的直视东方烈。
事实上,她没想到他如此年轻,看来不过二十多岁,长得还异常俊美,两道浓浓剑眉、一双犀利黑眸、高挺的鼻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势,一身深蓝圆领云缎袍服,虎背熊腰,高大英挺,他每靠近她一步,她的心跳就加快一拍。
她突然很感激陆映欣仍在跟东方烈说她的事,让她有时间可以缓和自己的心绪—
“这女孩的父母还送她到私塾读书,但父亲突然染病,家中经济一下子没了着落,”陆映欣边说边摇头,“加上支付大笔医药费,她娘勉强撑着,没想到也因为太过疲累,她爹撑了三年离世后,她娘也病倒了,过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东方烈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缓缓地从田福乐开始,依序落到最后一个小女娃儿身上,他们穿着粗布衣裳,鞋子也磨破了,但每个人看来清爽干净,从大到小,大手牵小手,站得直挺挺,动也不敢动,尤其是后面倒数几个,看来更为茫然不安。
最小的田福娴,有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梳着两条粗辫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透着紧张,抿着红女敕的唇,也许因为他的趋近,几个小娃儿都忍不住开始颤抖,田福娴更是菱唇一扁,泪水扑簌簌的直落。
见状,田福乐立刻走到她身边,蹲来,紧握着她的小手,再抬头看着东方烈道:“求霸爷收留我们,就算住柴房、吃残羹冷饭也没关系。”
“不行!”他毫不考虑就直接拒绝了。
“霸爷—”
田福乐跟陆映欣同时开口想再争取,但东方烈大手一挥,“甭说了,你是第几百个说过类似的话的人,如果每个人我都答应,这里早就成为难民收容所了。”
他不疾不徐的又回到座位上坐下,心情依旧很差,最近都吃不好,火气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