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当然得跟紧一点,免得救命之人闪了,难保她不会真的被迫当起妓女,那就真的是呜呼哀哉了。
雷俞飞见她又跟上,很想朝她大声咆哮,但他硬是咬牙将这股怒火压抑下来。
多年以前,养父就告诉他,不可以当一个喜怒哀乐形于色的人,那会让别人看透自己,也会让自己变得怯懦。
这样的想法如今依然存在,但君嬉夏若再这样紧跟着,他很担心自已将无法维持面无表情。
*
文云楼内,一间古色古香的宽阔书房里,八张雕刻精美的红木椅上,面对面的坐了四个人,曾曼仪、雷俞飞、雷玉洁跟君嬉夏,而顾心华则站在两个新旧主子的中间。
每人身旁的小方桌上都摆了一杯半温的茶水,因为曾曼仪找三个年轻人过来已好一会儿了,但大家坐了半响,她却只冷眼看着大大方方坐下来的君嬉夏,一句话也没说。
众人又等了好一会儿,曾曼仪才将目光移到自己的孙女身上,“祖女乃女乃亲自找了庄里刺绣功夫最好的阿兰为你绣了鸳鸯枕、鸳鸯被子、霞披,还差了些家丁昂责筹画成亲的相关事宜,一切都快就绪了,俞飞竟跟我说他拒绝跟你成亲。”
雷玉洁惊愕的将目光射向雷俞飞,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拒绝。
“我很生气,祖女乃女乃已八十多岁,算是一脚踩进棺材里了,他却不肯娶你,不肯给我抱曾孙的机会,难不成是想娶他带回来的妓女?”她锐利的眼神忽地射向君嬉夏。
君嬉夏对这个凶婆婆没好感,但很清楚她是个狠角色,说话得小心三分,她微微一笑,“棺材是装死人不是装老人的,你想太多了,祖女乃女乃。”
“你给我闭嘴,祖女乃女乃也是你叫的?”她火冒三丈的以龙头拐杖用力敲了地上一记。
那难不成喊她老太婆?凶婆婆?她在心中嘀咕。
“说到君姑娘一事,俞飞有事想跟祖女乃女乃商量。”身后天天有个小苞班叽叽喳喳的跟着,他已经忍受不了了。
“你是指日后,要她去伺候那几个没分到妻子的家丁?”曾曼仪很精明。
“正是,我觉得很不妥。”
“有何不妥,她原本就是个娼妓,做的就是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祖女乃女乃呃……不,老婆婆,”见她说得咬牙切齿的,君嬉夏实在忍不住,站起身为自己辩驳几句,“我觉得我该为自己的声誉抗辩一下,我不是妓女,如果你差个人下山,到北京城里向人问起我的名字,他们都会知道我是谁……”
曾曼仪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又敲了一记龙头拐杖,怒道:“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身无寸缕的躺在俞飞的床上,那种行径跟妓女没两样,再说,就算你不是妓女,那又如何?这里是冠云山庄,什么事我说了算,我要你当妓女,你就去给我当妓女。”
“老婆婆此种行径与蛮夷分子一般,让人瞧不起!”君嬉夏说话也不客气。
“你说什么?”曾曼仪咬紧牙关瞪着她,而雷玉洁主仆已是冷汗直冒了。
“祖女乃女乃,这事我思忖再三后,也认为不妥,所以要君姑娘伺候那些壮丁一事就此打住。”霄俞飞这一席话,可让三个年轻姑娘松了口气。
曾曼仪犀冷的眸子,直勾勾的定视在他那双沉潜深邃的黑眸上,嗤笑一声,“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了?还是翅膀愈来愈硬?拒绝我安排的婚事不说,连一个妓女的事,你也要干涉,再来是否要将我这个碍手碍脚的老太婆扔下山去,好独占我雷家的霸业?”
他浓眉一蹙,“我不懂祖女乃女乃的意思。”
“不懂?’’她嗤之以鼻,“那我就挑明了说,你不娶玉洁,却将一个妓女弄进山庄来,可见你早有摆月兑我们雷家婆孙二人的计划,你想娶君嬉夏,让她为你传宗接代,心中一定也在诅咒我这个老太婆最好别太长寿,或者找个时间杀了我跟丫头,免得碍了你吞并我雷家大业的计划,这个如意算盘,你以为我不知道?”
对这一席自以为是又胡思乱想的话,雷俞飞没有半句驳斥,但那双没有温度的黑眸有一道心寒的光芒一闪而过。
没想到在祖女乃女乃眼中,他竟然是一个城府深沉、忘恩负义的人!
虽然他在山中的生活称不上愉快幸福,但他很清楚是这个地方让他成长的。
雷曼仪这一席话,听在君嬉夏、雷玉洁跟顾心华耳中,都知道她冤枉了他,但他并没有叫屈,也似乎不想辩解。
君嬉夏不明白,这凶婆子怎么就只认定是他带自己人山的,却没有想到她身旁这一对主仆?
不过,雷玉洁主仆都清楚,那是因为女乃女乃认定她们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
“日久见人心,当家的是不是如老婆婆所想的那样,一定会见分晓,但我真的是很无辜的被牵扯进来……”君嬉夏不想错失逃离这儿的机会,但没想到曾曼仪居然不客气的打断她自辩的话后,下起了逐客令。
“我没兴趣听你说话!走走走,全部都给我走!”
众人沉默的相继起身,才走到房门口,便听到曾曼仪叫了名丫环道:“把那张椅子拿去烧了!”
四人回身别了一眼,只见她要丫环拿去烧的,就是君嬉夏刚刚坐过的椅子。
她有毒吗?干么只烧她坐过的椅子?君嬉夏忍不住开口,“老婆婆,那椅子好端端的也没惹你,何必将它烧了?”
“一个妓女坐过的椅子留在这儿干吗?”
她受不了的仰头翻了翻白眼,再很无力的看着她,“你跟妓女有仇吗?妓女也是人,还同咱们一样是女人,你以为她们真的那么喜欢伺候男人?她们多半是有苦衷才下海卖身的。”
“听你这么说,你跟妓女们的确是很熟。”曾曼仪话中带刺的说。
“不是,我连见都没见过,我只是将心比心,多少能了解她们的无奈。”她这话说得真诚,当然也是真话。
但有人可不这么认为,曾曼仪扔给她一记白眼,拿起龙头拐杖要她滚。
君嬉夏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已逃过一劫,但她很清楚自己是押对宝了,她将时间跟精力用在霄俞飞的身上果真是对的。
而曾曼仪在看着三四个年轻人离开书房后,走到窗台前,看着几人往前庭走去的身影,眸中仍难掩愤怒之光。
她自认对雷俞飞的猜测并没有错,而她也在江湖上打混了数十年,还没有老眼昏花到看不出来君嬉夏到底是不是妓女!
她知道她不是,但从雷俞飞阻止她杀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绝不单纯。
因为那是雷俞飞上山二十年来,第一次忤逆她,而今天则有了第二次跟第三次——
她相信他对君嬉夏一定有某种程度的感情,才会将她带上山庄。
不过,她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娶一个与雷家毫不相干的女人,一旦君嬉夏坐上山庄夫人的位子后,她雷家的家产权势得拱手让人不说,她这个老太婆跟玉洁丫头也许还会被赶出山庄或暗地解决!
所以她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以免憾事发生,也因此,她才会紧咬住妓女二字,要君嬉夏去伺候那些家丁。
她了解男人,知道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被其他男人享用过的女人,即使她再漂亮、再动人都一样。
就算雷俞飞对她的爱足以承受那一切还想要她,但一个当家的去跟下属们争夺一个女人,岂不荒谬可笑?
到时候,他就算再舍不得,也不得不放弃。
这就是她打的如意算盘,但她没想到雷俞飞会公然驳斥她的安排,让她连个台阶都没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