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机放在钢琴上,他坐到钢琴前,想象此时葛安菲就坐在他床沿,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到床上的被单端整得像是刚熨烫过一样,不要说有人来过了,甚至连只蚊子都没有,是他想太多了,葛安菲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他将手指放在琴键上,才刚弹了几个音,就已无力地放下,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弹琴,他脑海里全是葛安菲的身影。
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水,却一个下小心将水杯打翻了,透明的水溅在他黑色的衬衫上,湿了一大片。
猛然间,他脑海里似有些片段记忆闪过,那是什么?怎么好像这情境曾发生过?在哪里?是谁?
他右手拿着水杯,左手扯着衬衫,那双充满害怕又自卑的双眼、那个女服务生……竟然会是她……
十年前,母亲为他在台湾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起初他还百般不愿,不想回台湾,后来母亲一直游说,他才勉强答应。
那天从一早开始就什么事都不顺,无论是他订制好的衣服还是宴会场地,怎么都达不到他的要求;这些已令他满肚子火,加上晚宴才刚开始,那个女服务生就拿了杯酒洒了他一身。
虽然当时他笑得温柔,但内心却觉得这女服务生可能是故意引起他注意;很多女人都是这样,期望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他并不认为她是例外。
他故意调戏般地靠近了她的脸,她却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当时他觉得自己就要笑到内伤了,接着他望进了那双乌黑的双眸里。
那双眼里有着害怕、恐惧,还有深深的自卑。显然这个女服务生是吓坏了,吓得连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而那因长期操劳造成的粗糙小手也变得冰冷,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漂亮,甚至说不上好看,一点也不好看。
可她的那双眼却是出奇地清澈,像是对他完全没有妄想,仿佛连幻想一秒钟都不敢,因为有着自知之明,也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所以眼里没有任何期待。
她这样的反应让他感到些许失望,还有一点点的不满。天知道他干嘛要觉得不满,不过就是个不怎么样的女服务生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根本不值得他大少爷去想。
有那么点故意的,他握住了她的手,为她搓揉取暖,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有反应反而是他自己。
当他触碰到她的手时,他感觉内心起了微妙的变化,像是突然有阵风吹过,却细微得教人容易忽略,可是他确实感觉到了。
等她的手不在冰冷后,他放开了她的手,这次,他清楚看见了她眼里隐藏不住的爱慕。是了,他知道自己的优越感又再次胜利了,他要的只不过是这样的爱慕,他只不过想证明自己的魅力无远弗届,并非真的对她有什么感觉。
于是,他放心了,也就笑着离开。他自觉这一切都跟自己想象的一样,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女服务生,而他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世家大少爷。
他们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始终都是这样认为的,而从那晚之后,他便没有再想起过那个女服务生,甚至忘了有这个人存在。
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女服务生竟是葛安菲!那个让他心动却又无法给她承诺的葛安菲!那个让他朝田心暮想却无法给她爱的女人!怎么可能……这是上天在惩罚他吗?要他尝尝挫败是何滋味吗?
回想起第一次在机场见到她时,她似乎呆住了,甚且连站都站不稳,这是不是意谓着当时她已经认出他来了?
还有,当她住在古堡里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用着眷恋眼神看着他,眼里像是存着一抹微弱的希望,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然后再提起精神重新开始。
瞧瞧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他让她这样爱恋了十年,到头来却什么都不能给她,除了一场心碎。
“葛安菲,你究竟在等什么?十年了,难道你从来不曾感到灰心?真的有那么爱?那么爱一个人做什么……”他的手一个使劲,便把手上的玻璃杯捏碎了,碎片扎进了肉里,红色的血慢慢泌了出来,可他却只是红着眼眶,不停地问自己,到底他有什么值得她这般爱恋。
他什么都没给过她,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她何需这样恋着他?他清楚知道单恋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多快乐的事,她这十年来到底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爱慕他?他真的好想问问她,好想亲口听她说。
他突然觉得愤恨不平,他不要她那么爱他!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那一点都不公平。他根本不需要感到内疚,她要爱谁是她的事情,根本不关他的事!
如果,她爱的不是他,那么的确不关他的事,可是,偏偏她爱的就是他。
为什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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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葛安菲与夏雨儿坐在宁静的书房里,一人拿着一本书,各自缩在沙发一角,直到葛安菲这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
“那晚你离开张家之后,我也跟着从后门走了。”夏雨儿的视线仍停留在膝盖上的书页中。
“什么……”雨儿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之后,就这样离开了张家,那这些年来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你怎么生活?”
“很幸运的有人收留了我,直到家人找上门来,这才来到库克兰。”她简单叙述,中间自然省略了一大段,显然不想多说。
“家人?”她来到这里两天了,这屋里除了雨儿,还有那些看似保镖的男人之外,根本没看到雨儿的其它家人。
“是个老管家。他说我是家族里唯一的人了,所以将我给带了回来。一住在这里其实很不错,每天的生活都很悠闲,不需想太多,日子原就该这样过的不是吗?日复一日,简单,宁静。
她的过往人生已够乱了,不需要再添上任何一笔。
“那么,除了那个老管家呢?”葛安菲知道自己或许不该问,可是她真的好想听听所谓有关家人的事,因为那方面是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夏雨儿这次没有逃避,她拿了张书签夹在书本里,接着合上书,面容稍嫌严肃地看着她。
梆安菲看到她如此正经,也放下了书,与她四目交接。
“现在我说的,你都要好好听清楚,因为我只说一次。”夏雨儿说完言一句话,便接着说下去。
“所谓的家人都已经死去了,据说我是这个家族的唯一后代。老管家花了近三十年的时间在寻找我的下落,从孤儿院到张氏姐妹那,后来辗转打听才找到我。他说我是家族的唯一传人,所以不能断了后代,因此要我结婚生子,以延续家族香火。”她笑得有点讽刺,觉得这是早已注定的命运。
“那么,那个老管家呢?”好忠心的家仆,葛安菲突然很想见见这个人。
夏雨儿看着她,静默了三秒,才道:“死了。”
“死了?”她有没有听错?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他找到我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他说二十年前就发现自己身上有个肿瘤正不断长大,于是他向上帝许愿,希望上帝能等他找到家族传人后才来带走他。结果他在找到我三天后就死了,带着微笑离开了。”而她帮那个老管家办了场风光的葬礼,感谢他对这个家族的忠心。
梆安菲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落泪,是因为故事的发展太曲折?还是因为那个老管家死得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