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阿蜜说得无言以对。事实上她说的都对,我也知道自己这种逃避方式真是糟糕至极。过一阵子等我再回头想起这件事,一定会觉得羞愧不已。
可是……我真的没脸再面对他们。我每天连走出大门都觉得好痛苦,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羞耻过。
“他都没有打电话给妳?”
“我的手机坏了啊,那天去找那个记者时下大雨,手机被淋湿了,整支都坏掉,连铜绿都跑出来了柳,我不是告诉过妳了吗?”
“我忘了。唉,到底什么时候首演?”
我不敢看阿蜜的眼睛,只好别开脸低低地嘟囔。“今天晚上……”
“什么时候?”阿蜜有点怀疑地又问了一次。
“今天晚上。”
“……”阿蜜瞪着我良久之后才开口:“妳真的不后悔?这几个月妳跟疯子一样每天开口闭口都是你们公司的事情,而今天晚上就是最重要的时刻了,妳竟然不去参加?”
“不要问我……最近我的脑袋里全都是襁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啦!”
“去去去,现在才六点多,妳现在赶去的话还来得及吧?我的摩托车借妳——算了,妳没驾照,我送妳去。”
“不去。”我低头继续吃我的牛肉汤面。
“喂!”
“不去不去!我没脸见他们,我肇事之后临阵月兑逃,是世界第一懦弱鬼。”
“他们又不会笑妳。”
“就是因为他们不会,所以才更糟糕。”
阿蜜耸耸肩。“妳说的,反正是妳的青春、妳的人生,与我无关,过阵子妳千万不要后悔,甚至十分钟之后妳也不要后悔,因为外面塞车塞得很严重。”
“……”
“我觉得妳根本是个笨蛋。既然郎有情妹有意,为什么不弄清楚呢?说不定人家已经跟女朋友分手了,妳该不会追求完美到连对方有过前任女友都不能接受吧?那就太机车了。”阿蜜边吃边念:“女朋友算什么嘛,又不是老婆。妳也只见过他们在一起一次,几个月才见到一次面的女朋友怎么说都不是很重要啊。”
“我不这么认为。我才不会成为破坏人家的第三者。”
“妳想得真多。妳说破坏就破坏?妳觉得乔立是那么容易变心的人吗?如果他那么朝三暮四,妳还会喜欢他吗?”
我叹口气,放下筷子。“我以前也不知道阿凯会是那样的坏蛋。”
“只不过摔一次车,妳就认为世上没有安全道路?”
“妳直接说『因噎废食』我也听得懂。”
阿蜜大笑,然后很刻意的看了看手表,哀叹一声,“唉唷,快七点了耶!啧啧,真可惜,那么好的首演……”
“……”
“真受不了妳这种莫名其妙的道德感……唉,算了,反正是妳的青春、妳的人生、妳的恋爱跟妳的努力,还有……妳的后悔。”阿蜜夸张地叹口气。“我只是替妳觉得遗憾,这种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有些事情错过了,可就不会再重来了——”
“车钥匙给我。”
阿蜜立刻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可是妳没驾照不是?”
“我有。”我抓起钥匙嘟囔:“反正我有没有驾照对妳来说也不重要不是吗?”
阿蜜笑嘻嘻地朝我摆摆手。“的确不重要。路上小心啊。”
我跳上阿蜜的小绵羊摩托车,脑袋里只想着“我的青春、我的人生、我的恋爱跟我的努力,还有我的后悔”。
我不能忍受“后悔”。
只看一眼也好,只看一眼就不算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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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会骑摩托车,也有驾照,可是我从来没在台北街头骑过摩托车,尤其是在上下班的塞车时段,当然速度也就慢得可以了。等我骑到山上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经过小教堂的时候往山下看,蜿蜒的山路很冷清,是我错过了车水马龙的车流?还是大家真的受到报导的影响而不愿责来听演奏?
我的心跳不住地加快,很怕真的没人来听梦十三的演奏。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该如何谢罪呢?
我把摩托车停在仓库后面,幸好里面传出了悠扬的乐曲声,让人安心不少。可是大门已经关起来了,我也不得其门而入。
“小妹?”
“啊?”
回头一看,竟然是胖胖的米其林工头,他嚼着槟榔,站在后门阴暗处。“怎么现在才来?已经开始半个多钟头了柳。”
“有人吗?有没有很多人?”
米其林工头怪异地看着我。“里面满满都素人怎么会没人?”
我松了好大一口气,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吼,赶工赶到刚刚耶!开幕的前一秒偶们才收工,当然还在这里不然要企哪里?妳要不要进企啦?”
“当然要啊。有看到我们公司的人吗?”
“他们大概都在前面吧,妳从这里进去后台,再各企找他们就好了。”米其林工头让出一条路。“好几天没看到妳柳。跑企哪里?”
“我开学。”
从米其林工头身边钻过去,立刻到了后台,然后我躲在后台边缘的角落,那是一个视野绝佳的VIP位置,我可以清楚的看到舞台上的梦十三,他双手在雪白的琴键上飞舞着,脸上的表情专注而陶醉——仓库的正后方墙壁上有个超大的投影萤幕,上面正特写着他的手指。这是原本没有的设计,莫非是为了打破“对手”的谣言而特别设立的?
虽然乐曲演奏中整间仓库的灯光调整得有些昏暗,但却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一间“仓库”,而是一座美轮美奂的梦幻城堡。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打造出一座魔幻之城,在一夕之间被老天爷所摧毁,可是又在短短的一周内重新把城堡建立起来。
“嘿。”有人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蒂娜。
“蒂娜姐。”
“妳来得正好,刚刚好赶上咧!”蒂娜笑着指指巨大的投影萤幕。“仔细看。”
配合着小型交响乐团的音乐,梦十三坐在舞台正中央拉着胡琴,而投影萤幕上正一幕幕上演着这间仓库的变身历史。
我们第一次见到这间仓库,那又破又旧、完全无可救药的模样;接着仓库被清空了,四面全是墙壁;然后工人开始进驻,拥有高度破坏力的工具开始疯狂的将仓库摧毁——投影照片伴随着乐曲一幕幕上演,有些是彩色照片、有些是黑白照片,那里面有乔立、有蒂娜、有喜美跟比尔,还有我。
那些照片有些我已经看过,有些却是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所拍摄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好生动!我仿佛可以听到当时的对话、看到当时的情景。阿蜜说得对,幸好我来了,否则我将错过我这一生最精采的片段。
“这是给我们自己看的,这种时候观众们根本不会回头看投影墙,不过电视转播的时候可能会看到喔。”蒂娜点着烟,微笑着说道,根本无视墙壁上大大的“禁烟”标志。
“妳拍得真棒……”我又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可是我在这里已经流过太多眼泪,连这种时候也掉眼泪的话就太过分了,于是我只能强忍住靶动,不让泪水掉下来。
“妳以后都不来上班了吗?”
“我……开学了……”
蒂娜看了我一眼,那表情似笑非笑。“乔立知道妳来吗?”
我连忙摇摇头。
蒂娜笑着望了我一眼。“妳真是个傻孩子。”
我正想开口问为什么,乐曲已经结束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响起,舞台上的幕正缓缓落下,而梦十三像是装了某种雷达似的,眼神立刻抓住蒂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