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飞帘、小卷儿、呆子头。”小孩子们嘻嘻笑着介绍,“他们跟大山一样也是好鱼。”
原来鱼还有分好坏。
朝日逐渐上升,睡在船上的人们慢慢都醒过来了,受到喧闹声的吸引,梢公水手一个个也跑到甲板上观看。刚开始,他们兀自议论纷纷,不久之后全都一个个月兑了衣服往下跳。不久,整片海上都是人与鱼嬉闹的奇特景象。
其中玩得最疯的就是龙形书了;真难想象一天之前他还大喊救命,说自己不会泅水,现在他的样子哪像个不会泅水之人?
只见他抱著名叫“大山”的怪鱼不断在水上水里穿梭来去,甚至还骑着大山从水面一跃而出!他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惊奇,不断大呼小叫呼喊着听不清楚的言语。
“还说自己不会泅水呢……”耿馥仙艳羡地望着水里的人们,他们看起来玩得好开心啊,她也好想跳下水去……不过她真不会泅水,就算把京城里所有的闺女找来,只怕也找不出一个会泅水的吧?
唉!自己为何不生为男子呢?若是生为男子,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跳下水去玩耍,更可以随心所欲地四处开疆辟土,不用受到世俗之见所束缚——
“小姐!小姐!”
正想着,丫头环儿突然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小姐!”
“嘘!”耿馥仙翻翻白眼怒视她,“大清早的嚷什么?”
“小姐,妳快看看,胡家小姐、方家小姐,她们全都要走啦!”环儿指指后面,果然舱房里抬出暖轿子,当日的姑娘们又上了暖轿子,命人抬下船去。
“咦?她们为什么要走?”
“刚刚有管房的人来通知环儿,说是傍晚时分这船就要开到什么『龙王岛』上去,这一去不知归程日期,如果姑娘们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得下船。”环儿一口气说完,焦急地望着她,“小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妳还叫小姐!”耿馥仙气得俏脸发红,“妳真是——”
“耿姑娘。”
雹馥仙一惊!沈篱芳已经来到她身边,耿馥仙狠狠地瞪了环儿一眼,只得陪笑行礼道:“篱芳姑娘。”
沈篱芳却像是没见到她似的,只对着环儿微笑说道:“想必刚刚管房已经告诉妳了吧?昨儿个我们家庙的婆婆已经算好时辰了,傍晚时分我们就要出航前往龙王岛,不过此行并不在我们原先的计划之内,龙女们若是不想前去的话,稍后我们会另外安排船只送你们回京……”
原来沈篱芳已经完全将环儿错认成“耿姑娘”了。耿馥仙又惊奇又好笑地蟧断她道:“不不不,我想去……我的意思是说刚刚小姐已经告诉我了,『我们』想去。”
环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耿馥仙。
连沈篱芳都似乎有些意外。
“耿姑娘,这次去龙王岛可不是什么好玩有趣儿的事情,你们真的想去?”这种事情怎么会由小书僮代为发言?沈篱芳狐疑地想着。
环儿张大的口终于闭上了,她泄气地苦着脸勉强笑道:“你们找龙女不就是为了祭龙神吗?眼下龙神还没祭奠呢,『我』怎么可以走?”她说着,没好气地瞪了耿馥仙一眼。
“唉……若是其他姑娘也跟妳一样的想法就好了……”沈篱芳苦笑道:“昨儿个夜里我跟几位姑娘提起这件事,她们全都说想回京城……”还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知道龙形买办被朝廷查封之后直是吓得面无人色,巴不得背上长了翅膀立刻飞离此地呢。
雹馥仙耸耸肩。
“唉……也不知道她们其中是否真的有龙女,万一我们到了龙王岛却无法吹响龙神法螺……”
“龙神法螺?那是什么啊?”
“那是召唤龙神前来受祭的法螺,只有真正的龙女才能吹响法螺。”
“这不是很奇怪?你们龙形家已经有百多年的历史,难道历年来都是次次这么无头苍蝇似的找龙女么?”
沈篱芳苦笑摇头。“当然不是。以往龙王总是会亲自知会龙王庙的庙女,通常庙女也就是真身龙女,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找不到龙女的事情。”
“真是神奇……”
是啊,真是神奇啊!“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用在龙形家却一点都没有用;他们不但相信真的有龙神,而且还相信龙神真的会来通知他们该祭祀了。这不是很可笑吗?若真的有神,又岂会亲自下凡索祭?
她虽然安慰龙形书,劝他相信真有其事,但实际上她却认为那根本就不可能;只不过现在龙形家的人已经无路可走,除了去海外仙境逃难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就算他们真能救得了龙首的性命,难道还能无中生有变出七条船的贡品吗?
“真的很神奇……小三本来很怕水的,到了这里之后他却突然成了水中蛟龙了。”沈篱芳凝视着在水里正玩得开心的龙形书。
也许学会泅水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馥仙闷闷地想着。
无知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出了这么大的事,小三却还是能玩得跟孩子一样……唉!也许龙首说得对,他们真是太宠小三了。
“那……府上太公公……”耿馥仙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篱芳楞了一下,继而想起这小书僮昨天也在龙王庙里。她涩涩苦笑,“多谢小兄弟关心,昨夜张管事已经又连夜赶回京城了,他会去打点太公公的饮食起居,等我们回来。”
如果他们真的回得来的话。
雹馥仙同情地望着沈篱芳的脸,她这么美,这么好看,却也只是个只晓得自欺欺人的普通女人。
“也许天地间真的有龙神……如果有观音菩萨、如果真有白衣大士、如果真有玉皇大帝、如果真有目莲救母,那为何不能有龙神?”沈篱芳轻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诉诸天地,说着说着,她明亮的眸子里突然落下了两行清泪。
望着沈篱芳清丽动人的脸庞,朝阳下那美丽的脸孔显得有些凄楚,晶莹剔透的泪珠映着朝阳——
雹馥仙收起了心里略带不屑的想法,怔怔地望着沈篱芳眼里的泪水,怔怔地望着她眼中的绝望,突然发现沈篱芳的表情跟龙形书好像啊。
自小,她从未有过磨难,从没感受过这种心情,那种心痛……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有过的表情。
她突然忍不住有些鼻酸,有些想念起远在京城白发苍苍的耿大学士!
也许……这就叫“爱”?
第五章
“他叫撼海,是老婆子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对这片海的认识比谁都深,你们此行吉凶未卜,有撼海照应你们,老婆子会安心些,去龙王岛的海途也只有撼海知道,你们需好好听他的话。”
“既然婆婆这么说了,那么传我号令,到龙王岛之前龙形家的船便全由撼海担任头领,龙形家上下均得听他命令,不得违抗。”
撼海讶异地摇摇头。“婆,您只说让我去带路,没说让我当头领长,这么大的船撼海管不来。”
“傻孩子,这是为他们好。去龙王岛一路上海途凶险,黑潮来之后海象更是一日三变,你带着他们好生照顾着,别让婆婆担心。”
撼海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撼海兄无须担心,龙形家的水手全是海上老手,万事你只需吩咐他们就可以,至于船上的其他人自有我妹妹照顾,不劳你费心。”龙首微笑地说着。
他很高兴能卸下这副重担;这几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一日竟有半日都是昏昏沉沉的,照这种情形下去,别说带他们去龙王岛,恐怕能活几日自己也没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