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娘……我……唉!”拾儿舌头打了几个结,绕了一圈,终于沮丧地垂下肩,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长吁短叹所为何来?”除下族母装扮的她多了几分女子娴熟温柔模样,但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豪爽之气却是丝毫不减。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好看、这么出色呢?
拾儿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她了,从没见过如此英姿逼人的女子!那模样神情,仿佛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自有威仪。嘿!比起金陵皇宫里那个老太后,北夷族母真是象样得多。
“我不喜欢他娶妻……尤其不喜欢他娶绿萼……他干嘛娶她引”拾儿嘟囔着,断断续续,每说一句就喝一杯酒。
“我儿即将即位,而国主必须有妻子,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族母睨着眼前的小孩,轻轻笑问:“妳为什么不喜欢绿萼?”
“就不喜欢!没旁的理由。”
“那妳喜欢他娶谁?”
“呃……谁都不喜欢。”
“真够直爽,那妳自己为何不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妳』不喜欢他娶妻啊。”
拾儿居然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成。”
“为何不成?”
“因为我没理由嘛。”
“怎么会没理由?妳不喜欢他娶旁人为妻,那自然就是妳想自己成为他的妻了,这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拾儿楞楞地举着杯子望着她,她怎么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又仔细的想了想,拾儿还是摇摇头。“还是不成。”
“又不成?”
“嗯啊……”
“妳倒是说个理由给娘听听。”
“因为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什么?”
拾儿指指自己,突然傻笑起来。“他不知道我是女的……”
“他真的不知道啊。”
族母眼神阴暗起来。“妳说的不是我儿子吧?”
“是,就是。”
“不可能!我儿子怎会如此草包!”
“这跟草不草包没什么关系吧?”
“草包才会瞎了眼,连眼前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族母翻翻白眼。“难怪他说妳是他『兄弟』,本王还以为……以为……”
“妳不可以说他是草包,”拾儿摇摇手指。“我听了不高兴。”
“他是我儿子。”
拾儿想了想,又点点头。“好吧,妳是世上唯二可以说他是草包的人。”
“……”族母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爱怜地揉揉拾儿的发。“傻孩子,妳现在去还来得及。”
“来得及干什么?”拾儿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眼前杯盘狼藉。
“来得及阻止他们洞房。”
“洞房是什么?”
“洞房就是……就是两个相爱的人躺在一起,就是拥抱着妳最心爱的人好好睡一场。”
拾儿理解地点点头,醉眼迷蒙地望着她,傻笑着伸手模她的脸。“娘,妳真好看……那妳有跟那位公子洞房吗?”
北夷族母凝视着眼前的孩子,眼光泛着一股深情的温柔。当年也是这么个俊俏少年来到她眼前,对着她笑,很温柔很温柔地对她说话。
“有。我们北夷女人从来不放过自己心爱的男人。”她温柔地抚着拾儿的发。“乖孩子,妳如今也是北夷女人了。”
“喔……”拾儿闷着头,泪水扑簌簌掉下来。
“怎么了?妳还不去?”
“我怕他不要我……绿萼那么美……”
“他不会不要妳的,他看着妳的眼神跟看绿萼的眼神很不一样。”
“那万一他还是不要呢?”
“他不要妳,妳可以强迫他要妳呀。”
“我可以吗?”
族母点点头。“有何不可?”
想了一会,拾儿跳起来了,飞也似地冲了出去,然后又喘吁吁地狂奔回来:“在哪?”
北夷族母已经笑出了眼泪,她手指指着内院的方向。“那边……”
“谢谢娘!”
北夷的婚礼习俗大致上与金陵并无太大差异,新娘子依然要盖着头盖,坐在床边等待着新郎;他们也用一对红烛、桌上也有两杯合卺酒。
烛影摇曳之下,新娘子绿萼静静坐在床畔,含羞带怯地等待着良人。
她等这一天,等了许多年。
打从入北夷皇宫以来,她就一直等待着这个日子,她确信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当战王的妻子。
他是如此的雄壮威武,而她是如此的娇美可人!
他们是天生的一对,是天赐良缘,想到往后所拥有的幸福日子,绿萼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美好的弧度。
而他,桌前的战王,却浑然不觉身后人那焦急等待的心,他只是凝视着烛火,手中的酒杯从没停下——他真该在外面好好的大醉一场才对!但在宴席之间对着拾儿,又会令他觉得心痛,那种心痛啊……痛得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他后悔了!他应该对自己诚实的,历史上有断袖之癖的皇帝何其多,多他战王一个又何妨?
他后悔了,他早该坦白自己的感情,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终于,等待多年的绿萼已经不耐烦再等待了,北夷的女人应该要主动,应该要像国母那样勇于争取自己想要的!
她起身走到战王身边,红头盖依然掩着她的脸,她清柔地抚着战王的手臂,今日穿著战袍的他显得多么英武出众啊。
“我王……夜深了……”
“妳先睡吧。”战王粗嘎着声音说道。
绿萼抿住一丝不悦,抿住了心底的惶恐。“我王,今日是你我的大好日子——”
战王一声不吭地继续喝着酒,他拒绝回头、不愿回头——他不要洞房花烛!他宁愿在外面喝酒、宁愿在外面与小弟举杯邀月——想起了拾儿的笑脸,他的心又是一阵阵疼痛的抽搐!
“王——”
“大哥!”蓦地,深夜里传来拾儿慌张的呼叫!
战王立刻起身,飞奔到门前打开了门,那神情难以形容。“小弟!”
听到战王的呼喊,一直有如无头苍蝇般的拾儿狂奔而来,笔直冲到他面前。
“怎么了?你怎么喘成这样?”
“路拾儿!”战王身后的绿萼再也忍不住了!她扯下红头盖,含着泪水怒吼:“你破坏得还不够?连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也不放过吗?”
拾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竟然还记得要回答,竟然还是笑嘻嘻地答道:“对啊!”
“你——”绿萼怒极!床畔挂着两把龙凤配剑,她想也不想,便抽剑往拾儿身上砍去!
“唉啊!”
战王没想到绿萼真的会拔剑砍人,根本来不及拦阻。幸好拾儿够机灵,刷地闪开了长剑来势,但他终究是醉了,只避开了要害,却没避过长剑寒芒闪闪的剑尖,顿时手臂上血流如注。
“妳疯了!”战王怒吼一声,啪地打掉了长剑。
“你还护着他!”绿萼气得浑身发抖,气得咬牙切齿。“他……他是恶魔!是魔鬼!自从你遇见了他,整个人都不对了!你们都是男人,还能怎么样?还想怎么样?!”
“我跟我大哥想怎么样、能怎么样是我们的事!用不着妳管!”拾儿握住手臂,微瞇起眼喊道:“妳出去!”
这下,连战王都傻了。
这可是新房。
“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他竟然叫我出去!我是你的妻子!”
“已经不是了。”霎时,他觉得轻松了,微笑地扶着拾儿在桌边坐下。“从妳拿剑砍我兄弟那一刻开始,妳就已不是我的妻子。”
“你……我们拜过天地,也已经进了洞房,你想反悔?!”
“唉,随妳怎么说吧。”战王摇摇头,虽然对她感到一丝丝亏欠,却有更多的欢欣喜悦。“这辈子就当是我欠妳,无论妳想要什么,本王都会全力以赴,但唯有婚姻一事……请恕本王无能为力,我不能娶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