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金独步江湖的刀法,你说是三脚猫?”
“你不教全了就是三脚猫!”
“就是怕教不全才给你刀谱呀!”他说着,将刀谱塞进拾儿手里。“乖乖收着,万一老金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再说!”拾儿突然恼了起来,一古脑儿将刀谱用力扔在地上。“我不收!你要是有心教我,就别给我这什么鬼谱!老子不识宇!不想看!”
金狂三默默拾起刀谱。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却也懂得拾儿为什么坚决不收,他的目光有些黯然。
“我累了,我要去睡了!”拾儿瞪了他一眼。“先说好,没有我,你哪里也不许去!”
金狂三耸耸肩。“瞧着再说吧。”
“答应我!”
“好好!答应你答应你!小表头挺麻烦!”
“我明天再跟你学刀法。”拾儿打个呵欠,将金刀塞进他怀里。
那一天,拾儿学了“庖公刀法”的前三式,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仍然只会那三式。
坚硬冰冷的石墙所筑成的天牢阴暗、潮湿,才打开大门,扑鼻而来令人作呕的臭味溢满空气之中。
门内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层层往下的阶梯,不远处传来水滴声,滴答滴答地回响在整座地下堡垒中。
走下阶梯就与世隔绝了。那梯子很深,螺旋状的阶梯狭小老旧,愈往下走愈令人感到不安。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声哀嚎、申吟与啜泣,那声音缠绕在一起之后听起来是如此的凄凉,犹如来自幽冥鬼府——她与风步云,连阴山冥王府那种地方都敢闯了,这区区天牢何足惧?
阶梯终于到了最底。原来天牢有好多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监狱,而风步云被禁锢在最下层最后一间的石头牢房。
“我看你把东西交给我吧,这里面又臭又潮,怕吓坏了姑娘。”狱卒好心地提议。
“不用了,这是公主命我送来的,奴婢一定得亲手送到,否则公主知道了要责罚的。”
“唉,公主怎会派妳这么个娇滴滴的小泵娘来?”狱卒叹口气,将烛台交给她。“那快去吧,我在这里等妳。”
“不敢劳大哥久候,奴婢伺候完风捕头之后自己会上去。”
“这又是公主交代的?”
她微微苦笑点头。
“好,可别待太久。原本这里是不许人来的,是公主的关系才特别通融,但要是被发觉了,小的可不敢担待。”
“那当然,谢大哥领路。”
狱卒走了,关上了这一层的大门,钢铁所铸成的巨大铁门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在监狱中回响,久久不去。
她提着篮子走到最后一间牢房,静静地站在牢房之前。
“唉……”幽然叹息之声。“妳还是来了……”
王药儿忍下住哽咽,晶莹的泪水落在他伸出来的手上,那泪水竟像是一颗颗炙热的珍珠,烧痛了他的心。
“他是本王一年前派到金陵宫中潜伏的密探,本王已命他探得天牢位置跟详细的布兵图。”
“没想到你还派了密探到皇宫里,满聪明的嘛!”身穿夜行衣的拾儿拍拍战王的肩膀,手自然地放在战王的肩上,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战王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弹开。
不知怎么地,每次拾儿碰他,总让他分心。
这小家伙长得太俊美了,连男人都要心动的美貌委实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对他来说就不是。
“路兄过奖了。”
“会面的地方在哪?他会带我们去天牢吗?”金狂三焦急地问。“进去之后怎么办?万一我那笨侄儿还是不肯走,那我们去了也没用。”
“他要是不肯走,我们就打晕他带走。”拾儿没好气地嘟囔道:“药儿姐姐都到皇宫里去找他了,他不走,岂不是要害我药儿姐姐一辈子?”
想到这件事她就有气!药儿竟然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掉,连只字词组也没留给她!药儿就从来没想过她会孤单、会担心、会觉得无助吗?
“位置就在前面的假山后,两位跟我来。”
他们三人悄无声息地跳进了一座小庭院。金陵皇宫果然大得惊人,他们翻越了无数外表神似的屋檐才到达这座小庭院,看来他们已经在皇宫中心了。
从庭院上方远望,整座皇宫附近都有守卫,巡逻的守卫在四处警戒,每个长廊也几乎都有守卫看守;这种严阵以待的局面令人不由得有些心惊。
他们落在庭院阴暗处,三人悄悄地靠着夜色的掩护闪身近了假山,那假山里面空间并不大,塞下他们三人之后几乎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战王谨慎地望着四周,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里好安静……”
拾儿压低了声音开口,但一开口还是被自己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在一片死寂之中,她的声音竟然显得如此尖锐清晰!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的确是太安静了……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们三人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仿佛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会发出巨响。
“情况不对……我们快走!”战王眉头一蹙,拉着拾儿跟金狂三的手便往假山外冲!
咻咻咻咻!箭矢激射的声音破空传来。幸亏他们速度够快,否则一出假山就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往哪里走?!你们走投无路了!”不远处有人哈哈大笑,顿时火光四下扬起!“围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走!”
“妳还是来了。”他低声说着,满怀的感激、满怀的爱意跟满怀的黯然。
药儿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风步云点点头,坐在牢房的地上与她面对面,开始吃着她带来的饭菜。
这一生,所有入口的饭都不如她带来的那样香甜;这一生所喝过的酒,都没有她带来的那样醉人。
他们都不想表现出那种无奈的生离死别,也不相信这会是他们的生离死别,他们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一对爱意浓密的爱侣一般静静相对。
看着他紧拢的双眉,药儿感到无限心疼。这座牢笼原本是困不住他的,只是他却甘心留在这里。
她不能理解,却愿意在这里陪着他,再也不出去。
“拾儿跟我金叔呢?”
“我请战王照顾他们了。”
风步云摇头苦笑。“他们一样会想办法来救我。”
“而你却不愿意让他们救?”
“如果要他们来搭救,当初我又何必束手就擒?”
药儿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你改变心意吗?三代忠良,有这么重要?一旦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什么忠良都是假的。”
“我也想过,我是不是太迂腐?”风步云笑了。
药儿同样微笑。“也许有一天你会想通,到时候他们来救你,你就会走了,甚至你自己也会离开这里?”
“也许……但我忘不了父亲的嘱咐,他要我做个好捕头。”
“如果今天是令尊困在这里,是令尊受到这种冤屈,或许他也会改变想法。”
“嗯……”
药儿替他斟酒,眼神温柔。“多喝一点,这里好冷。”
“不冷……有妳在就不冷了。”他低声说道。
“我还会再来。”药儿微笑。“想尽办法也要来。知道么?我在御膳房当丫头呢。”
“呵呵,我以为妳会去找御医,帮他捣药。”
“想过。但在御医那里可就找不到理由来探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