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础涯不上当地将折扇往阙掠影的方向一比,“与她相比呢?”
啊扁躬身垂首,知道封础涯的刻意,却也知此时坦诚相告方有生天。“两者情分不同,自然无从比起。”
“意思是……我虽是你的主子,但她才是你唯一挂在心上的人吧。”哼哼,在这当口才被他逼出一句实话,还是为了保那女人!瞧瞧他守护在她身前那副无人能动的姿态,真教他……想好生玩弄一番啊!“谁对你而言较为珍贵……这个问题早在十二年前就昭然若揭了。浮扁,背叛者的下场,你很清楚吧。”
不是忠诚,就是背叛。封础涯给了两条路,不容有中间地带。他的梦,该醒了!
啊扁自嘲一笑,缓步上前。“请少主发落。”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封础涯笑吟吟地俯视跪在跟前的属下。“委托人已死,这桩委托,取消。”
“已死?”发出疑问的不是浮扁,而是将两人对话听入耳的阙掠影。
“一个月前阙家灭门血案已破,而且还是由阙家遗孤所破,这桩轰动京城的大事,甫入京畿周围的你们怕是还来不及打听吧。”封础涯凉凉地扬着折扇。
阙家遗孤?阙掠影惊喜叫道:“是若儿?!”
封础涯耸耸肩,赶蚊子似地朝她挥挥手。“总而言之,妳已非本门生意,接下来本主要处理本门私务,哪边凉快哪边闪。”
“私务?”没来得及消化令她欣喜若狂的消息,她便嗅出封础涯语中的不对劲。
封础涯扳颈,笑出一口白牙。“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为什么?任务既已取消,你没有理由杀他!”阙掠影惊讶地望着跪在封础涯身前动也不动的男人,翠眸半合,像是一切与他无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全凭本主高兴。”封础涯笑得轻松,右掌隐隐凝起一片紫色氤氲。“若真要说个理由……『莫须有』三字如何?”
阙掠影水眸紧瞇,瞪着他右掌给人不祥预感的紫色氤氲。“你不讲理?”
“要理?可以。”封础涯大方地颔首。“在浮扁以本门名义代妳驱逐杀手时就是背叛本门的具体事证,也就说——是妳害了他,他今天有如此下场,都是为了妳。”
她震惊的瞪着浮扁那张无表情的脸孔,喃声道:“为了我……”
不忍地望着她瞬间呆愣的水眸,浮扁催促道;“少主,浮扁甘愿领罚,动手吧。”
阙掠影大步走至他身旁,一把将他揪起。“你傻了?还是疯了?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他杀了你?”
“妳走吧。”浮扁冷冷地将她的手一指一指地扳开,毫不怜惜地往旁一推。“妳大仇已报,我的生死与妳无关。”
封础涯懒懒地掏耳,“话别完毕?”
阙掠影来不及站起身,就见封础涯薄唇邪诡地勾起,右掌深深拍进不躲也不避的浮扁胸坎——
“住手!”她凄厉的尖叫,世界仿佛再次在她眼前崩塌,在浮扁喷出一口血倒下时,耳畔,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封础涯双眸眨也未眨、身形动也未动地一掌接下阙掠影绵密的掌法攻势,在她不死心地再次近身时,犹带紫气的右掌朝她打出一记掌风。
紫气在空中化为龙形,凶猛地朝敌人攻去,未及闪躲的阙掠影遭掌风击中,拦腰撞上树干,紫色龙气没入胸中,在她体内翻腾不已,她呕出一口黑血,连忙抽出银针迅速封住周身数大穴以镇体内窜动的掌气,并由袖袋倒出数颗解毒丸服下。
封础涯很是无趣地瞧着她的一举一动,风凉地笑道:“撑着点,这么一点小伤就驾鹤西归,我可亏本亏大了。”
缓内的掌气和毒性,阙掠影瞪着眼前凉薄的男人,“这就是『魈一门』的密传掌法?”至阴至寒至毒的掌气霸道地沿着受掌者的经脉流窜,随着血气的运行一举攻人心脉及五脏六腑,使人筋脉俱断,心脏爆裂而亡。
封础涯摇摇食指,“妳受的那掌还不够劲。”啧,白白便宜她了。
“反倒是……”他弯,唇边噙着嘲讽的笑,拍拍神智半昏的浮扁,“你会如此大方领罚,真教我始料未及啊!啊扁,为什么?”
啊扁唇角微勾,压抑不住地呕出一口黑血。“浮扁……欠少主一条命……”他虽然跟了个古怪的主子,但对幼年那个阴暗寒冷几乎将他冻死的冬日,封础涯是唯一对他伸出援手的人,他是射入他生命中一道变幻莫测的绚丽紫光,是他的救命恩人。
“报恩……是吗?”封础涯食指轻弹浮扁的额头。“浮扁,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啊扁扯出一抹笑,看向俏脸上满是怒气的阙掠影。“够了,这样就够了。”几个月来,与她相伴的日子甜美若梦,他很容易满足的。
“是吗?”明明一双眼贪婪地凝望着那女人,真当他识人不清到这种程度?封础涯撇撇唇,宣告道:“你叛门已成事实,如今功过相抵,我以『魈一门』门主之命,宣告你永远的解放!”
啊扁忍住五脏俱裂的疼痛,抱拳道:“谢……少主恩赐。”
“需要陪葬品吗?”封础涯比了比身后水目快喷出烈火的女子。“本主心情不差,可以成全。”
啊扁苦笑推辞。“不敢劳烦……少主。”
封础涯甚感遗憾。“真可惜。”
恨恨地狠瞪封础涯负着手,优闲地在黑暗中隐去的身影,抽出身上的银针,阙掠影步向浮扁的脚步极为不稳。
“嘿嘿。”浮扁冲她咧唇一笑。
她深吸口气,力持语气淡然。“你不疼?”
他想了想,露出灿烂的笑意。“没什么感觉。”
艳艳的烟花不间断地在夜空中绽放,将两人的表情和一举一动照亮。
他总是笑得一副天下无大事的模样,惨白的脸色、唇瓣、胸口极明显的凹陷和他轻浅而急促的呼吸却出卖了他身体真实的状况。
她颤抖的纤指扣上他的脉门,碎成一片的芳心,在无底的深潭无限地往下沉去。
五脏俱损,毒已攻心……此时就算是施针,也只是增长他痛苦的时间罢了。
他俩的诀别,即将来临。
第九章
想打又打不下手,阙掠影硬生生抑住想痛扁他一顿的暴力冲动。“笨蛋!”
“妳伤了我的心。”吸进的气都显冰凉,浮扁噙着宠溺的笑,手指恋恋地抚上她的芙颜。
小心地将他上身抬到腿上让他枕着,望着他满足的笑意,她的眼眶不争气地一红,嘴里还是不饶他的骂道:“笨、呆、蠢,三个字你自己选一个。”
“……”那有什么差别吗?浮扁漫移的指抚上她的唇,开心的笑道:“这是妳第一回坦诚的表达情绪,没有逃开。”
握住他冰冷的手,她僵硬地开口,“为什么你宁可自寻死路也不肯杀我?”
“妳真的不明白?”他还表现的不够清楚吗?浮扁苦笑,他对她的情意一直拿捏在微妙暧昧的分寸,虽是昭然若揭。但他却从没真真切切的对她表白,上天能原谅池吧,就让他自私最后一回。
单手回握她,他含情脉脉与她对视。“当然是……我喜欢妳,爱妳。”
她颤动了下,与他交握的纤手一紧,水漾的明眸爱怜地与他对视,芳唇吐露出的话语却与心衷背道而驰。“爱上要刺杀的对象,有这种蠢杀手吗?”
“别哭。”两颗泪珠在她眨眼时坠落,灼疼他的心。
努力地眨回眸中的雾气,阙掠影嘴硬道:“我没有。”
“我明白,”浮扁淘气地眨眨眼。“风沙大了点嘛……只可惜我没法子帮妳吹眼睛。”真扼腕,他咧出一抹爽朗的笑,逗她。“哪,笑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