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二字敲入听觉,阙璎珞的眸子渐渐有神,水眸眺向一身紫色软绸长袍,一举一动充满贵族气势,俊美中带着邪气的少年。“那么,你要的是什么样的人?”
难得有说话兴致的封础涯径自坐上窗台,懒懒地跷起二郎腿,接过浮扁奉上的香茗,轻嗅盏中茶香,啜了口后,方道:“人才,能入我『魈一门』顶尖好手的人才。”
魈一门?那个谜样的杀手组织?
尽避“魈一门”的真实情况无人可知,却是酒楼茶肆中说书人如何也说不倦的话题——只要出得起代价,神出鬼没的“魈一门”没有杀不成的人……阙璎珞看向浮扁的目光有着明显诧异;这个在急难之中帮助她、保护她的少年,竟是……“魈一门”的杀手?!
这求之不得的机缘,或许是老天对她阙家冤情的眷顾,只要能入“魈一门”,她便能报仇……能为她枉死的亲人手刃仇人!这是她日后唯一的目标,至死方休!
阙璎珞粉拳紧握,硬着声一字一句道;“要如何才能成为你要的人?”
“妳是想做个为钱卖命的杀手,还是要当个只想报仇的蠢蛋?”看穿她所想,封础涯无趣的打个呵欠,这样的人他看多了,他“魈一门”做的是卖命生意,不是阿猫阿狗通收的善堂,她恁地搞不清楚。“不、收。”
“为什么?”阙璎珞站起身,气愤难平地瞪着把玩手中一条紫色发带,至今尚未正眼看过她的封础涯。
善于察言观色的浮扁头疼地抚着头,少堂主的嘴素无口德,平日打落水狗不遗余力,小牡丹这声问,那个魔星转世的少堂主不乘机娱乐一番才怪。
“为什么啊……”很久没人敢当面质问他,算她有胆!又打了个呵欠,封础涯眼中闪过凉薄的笑意,上上下下打量阙璎珞后,不屑且恶毒地评道:“毫无根基,资质平平,身手就算再如何练也练不到顶尖,这样的朽木,除了『废物』之外还有更好的词儿吗?何况,总有一日妳会为复仇而背叛师门;比起复仇,还不如想想今后如何营生更实际些。哪,虽然不入我的眼,也毁了容,但在世人眼中妳这俗姿应该算是不差,要不要为妳引荐平康坊中的几座名楼好做个参详?想当杀手?别逗了,当个有『缺陷美』的名妓也是个不差的选择啊。”
他语气中的轻蔑太伤人,如利刃般地一刀刀切中痛处,阙璎珞浑身僵硬颤抖,回得语气极冲:“我不会!我定会完成你的要求,成为你无可挑剔的杀手!”
“是吗?好吧,就算妳办得到好了。”瞥过浮扁不小心泄漏出的担忧眸光——对她,封础涯垂下眼睑,不着痕迹的轻笑,凝视着缠绕在指尖的发带,笑意微僵,半晌,他慢条斯理地将发带妥贴地收入怀中,抬起眸,目光锐利如剑地扫向她。“告诉我,有朝一日,妳的仇人成了妳的雇主,妳是会完成任务?还是先杀了他?嗯?”
阙璎珞一愕,回答在舌间,却怎么也转不出。“我……”
“无法完成任务,是吧。”耸耸肩,封础涯讽笑,戏弄个不如他的蠢小孩,真是没半点乐趣,他毫不掩饰地再打个大大的呵欠。“与其之后花心思处分可有可无的绊脚石,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它存在,对吧,浮扁?”
虽是心疼摇摇欲坠的小身子,浮扁仍面无表情的颔首。“是,少堂主。”
“魈一门”能够成为杀手这行的顶尖,就是因为够狠,严苛的训练十人之中,仅有一人能存活,这些非人的待遇对娇生惯养的小牡丹的确不适合。况且,自入“魈一门”开始,只能奉门主、八位长老及各堂堂主为主,对其他人、事、物皆不能有特别的情感,若一旦对门外之事物有所执着,门内的“影人”即会出动格杀,所以“魈一门”之人除对自身的利益外凡事看得极淡,不对身外之物留有眷恋。
因为知道除了自己之外,万事万物皆无法留在手中,止念、看淡,他一直将自己的心守得紧密,直到——见到带血的那张童稚丽颜为止。
“那半死人呢?”不想再搭理女孩,封础涯无聊地打开窗扇,冷风吹入温暖的室内,带着邪气的眸子淡淡扫过过往的人群。
啊扁恭敬道:“禀少堂主,在隔壁房。”原本打算趁少堂主不注意时照顾小牡丹一阵子,如今看来是没法子了。思及随侍在少堂主身边的“影人”,他绝不能在少堂主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喔?”瞧着浮扁恭敬的身姿,再瞥了眼回复成木女圭女圭的女孩,封础涯目光颇富兴味地在两人之间兜转。“救不回的代价是什么……你明白的。”
啊扁咬牙。“属下明白。”
“至于她……”封础涯百无聊赖地关上窗扇,绕过两人,大大方方地月兑靴上榻躺得舒坦。“上好药就带出去扔掉……你不会希望她不幸吧。”
扔掉?感觉小牡丹颤抖了下,抑住啊上心头的怒火,浮扁躬身回道:“是!”
尽避浮扁的手势小心再小心,她颊上的伤痕在带着凉意药膏的擦拭下仍如烈火般地烧疼起来,两滴泪珠落在浮扁的手背上,像是烧灼着他的心。
他手足无措地呵哄着,“疼吗?乖,忍一下呵,别哭……”
阙璎珞有些模糊的目光望着浮扁那双在阳光下衬得十分璀璨的翠眸,那双,比青草更碧绿,比潭水更深邃的瞳眸。
初遇他,他就像一道曙光照进她的生命之中,但终被黑暗吞噬,他终究是过客,只是一道急急掠过,如何也留不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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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无人跟踪,浮扁双手按在她肩上,怜惜地看着眼前低垂的小脸,轻声道:“饭要好好吃,觉要好好睡,好好照顾自己,妳不是只有妳自己一人,我会再来看妳的。”
啊扁安排阙璎珞寄住在邻近京城小镇上的药铺,给了药铺主人一笔可观的银子请他代为照顾后,取了药单上的药材,便离开了。
阙璎珞水眸空洞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药铺主人是个甫娶亲的年轻男人,他的妻子向邻人要了几件小女孩的旧衣,要她换上,笑道:“别拘束,把这当自个儿的家,改明儿个我上布庄挑几个漂亮的花色,帮妳做几件新衫。”
见阙璎珞没有反应,她拉着她的小手,带她走进她的房间。
“咱们家小了点,妳就先住后院左边的那间房,右边房里住了位大夫,这个时间应是在研究他的医书,无聊的话可以去找他聊聊。”见她还是没应,女子只好拍拍她的头,回店内帮丈夫招呼生意去了。
必上房门,阙璎珞依言换下满是血迹和尘污的衣裳,将自己稍做打理后,踱出简陋的木房,嗅着空气中的药草味,一抹银光映入她眼中——是柄柴刀。
她拾起颇有重量的刀柄,指尖不小心被划出一道口子,她不理会,愣愣地看着磨得锋利的刀锋,使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刀,就要往自个儿的脖子上抹——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缓缓将刀锋移开她随时可能遭殃的颈子,清雅的男音缓声道:“若妳已经放弃自己的生命,送给我,如何?”
阙璎珞闻言抬首,看到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朝她温和的笑着,灰色斜襟儒袍并未束带,衬以斯文俊秀、飘逸出尘的相貌,他不只像个书生,更像由书本中走出的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