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邓轻妍走远,阙璎珞披上自个儿的大氅,取出妆台抽屉里的一支银簪收入怀中,推开离房门最远处的窗扇,确定无人会注意这方向的动静,小心地从窗内翻了出去,避开主道,往马房而去。
她挑了匹已上鞍的马儿,在邓家庄众人的惊呼中,以不要命的速度,策马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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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内若非钦命,不得策马奔驰,但邓家庄与阙家庄一南一北相距甚远,心急如焚的阙璎珞顾不得规矩,一路快马奔驰,在临近城心时,才被守城的官兵拦下马,心系家园的她顾不得解释,扔下马儿,挣开官兵的擒拿,小小的身子隐入巷弄中,快速地奔跑着,就算喘不过气,就算双眸已朦胧地看不见路,她仍一心一意的往家园的方向前进。
不论她之前抱了什么样的期望,无论内心如何的乞求,眼前的事实,令阙璎珞勉强支撑的心,完全崩落粉碎。
一夜之间,物是人非!
阙璎珞踉跄地退了几步,乱烘烘的脑海闪过方才城中百姓的谈论——
“听说,京中阙家的商号昨夜全数遭抢,掌柜、伙计全被灭口,恶人抢完还放火烧铺,无一幸免哪。”
“别说了,阙家庄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全死在这次灭门之祸里哪。”
“明明是积善之家,这祸事,怎么会……”
“听说只有阙夫人和阙家两位小姐的尸身尚未寻获,至于阙庄主……啧!啧!死得极惨哪!”
“城中的商家和富人怕得很,深怕下个目标就是他们。”
“连咱们穷人都人人自危啦……”
“不可能……不会的……”她不断摇首,失神地喃喃念着。爹娘和若儿一定活着,他们不会抛下她不管的,若是无恙……爹爹一定会带着娘和若儿寻求官府的庇护吧……阙璎珞无神的眼中逐渐恢复光彩。“他们一定还活着,官府……对,上官府问问,一定能知道他们的下落!”
娇小人儿反身往屋外跑,在她奔出主楼的剎那,一道身影突地出现在她身前,来不及反应的阙璎珞遭来人撞跌在地。
“小……姐?是珞儿小姐吗?”
熟悉的声音让阙璎珞仰起头,见到一张老泪纵横的脸。
“梁叔!”她惊喜地大喊。“您没事吗?”梁叔担任庄内的管家已经四十余年,对她相当疼爱。
“没事、没事,梁叔没事,能见到小姐真是太好了!”梁叔矮子,将小人儿扶起,拍去沾在她身上的尘土。
阙璎珞抓住他满布皱纹的手,忙不迭地问:“梁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是怎么逃过此劫的?爹娘和若儿呢?”
“慢些、慢些。”梁叔拭去老泪,露出欣慰的微笑。“昨天夜里一帮黑衣贼人闯进咱们庄内,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幸好发现得早,疏散了些人逃出庄外……老爷、夫人和若儿小姐都没事,正躲在安全的地方呢!老奴是冒险回来一探,就怕珞儿小姐回来找不着人,反而身陷险境。”
“爹,娘和若儿没事?!”阙璎珞惊喜地叫道,心里虽闪过一丝疑惑,却很快抛诸脑后,扯住梁叔的手就要跑。“梁叔,快带我去啊!”
“好好好,别急。”梁叔慈爱的面容掠过一抹阴狠。“我这就带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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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他们藏在这儿?”
阙璎珞随着梁叔从后门出庄,小心地避开人多之处,走着城中的小巷,来到京城中的平康坊——妓院的聚集之地。
虽然大白天各家妓院门前车马稀,但仍不时可听闻各家楼中传来调笑的婬声浪语,以及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与数名怀抱小暖炉、身着袒胸露背装、浓妆艳抹的女子擦身而过,清冷的空气中留下呛鼻的花露味,让阙璎珞不适的轻咳起来。
行至平康坊最深处,一座破落的楼前,梁叔停下脚步,笑道:“珞儿小姐,咱们到了。”
“到了?”阙璎珞微皱眉,楼前的牌坊写了三个字“初樱楼”,字迹有些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浓得令人窒息的脂粉味和些许的腐朽气味……爹娘会选择这个地方落脚?
看出她眼中流露出的疑惑,梁叔勾起慈祥和蔼的微笑,牵起她的小手,缓缓往楼里迈步。
“那帮贼人还在搜查阙家人的下落呢,任谁也没想到咱们会藏身在此吧。”
阙璎珞偏首与梁叔安适的眼神相视,想想这样的安排不无道理,最不可能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思及此,她任由梁叔带她进楼,觅了个角落的位子落坐。
“来,妳来。”梁叔笑着找来个年纪与阙璎珞相似的姑娘来招待她,那小泵娘的衣装虽不如之前在路上遇到的女子暴露,但以正月的寒冷而言,仍是单薄得很。
“小姐,请您在此稍做歇息,老奴这就去通报。”见阙璎珞乖巧地点了个头,梁叔转身踏上往二楼的阶梯,脸上原先慈蔼的笑转为狰狞。
接过小泵娘送上的茶水点心,阙璎珞有礼的道谢,“谢谢!泵娘芳名为何?珞儿该如何称呼妳?天寒地冻的,姑娘别忙着招呼我,先加件衣裳吧。”
小泵娘无聊地瞥她一眼,不搭理她,
不习惯被人无礼对待,阙璎珞困惑地问:“怎么了吗?”
小泵娘不屑道:“装什么天真?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咱们『初樱楼』做的是什么营生,瞧妳的穿著,不也是因为家道中落才被卖到这儿的吗?”
“家道中落?卖?”阙璎珞摇首,失笑道:“我来找我爹娘和妹妹,是为了避祸才暂时到这儿来的。”
“避祸?”小泵娘嗤笑。“我在这一年,可没见过谁避祸避到这儿来的,那老头我虽是第一次见他,但他可是去找鸨嬷嬷呢。”
“鸨嬷嬷?”阙璎珞愈听愈胡涂。“请问『初樱楼』究竟是做何营生,妳好像并不喜欢?”
“谁喜欢!”小泵娘银牙暗咬,眼眶霎时红了一圈。“若不是家贫,老爹又好赌,我也不用被捉来抵偿!我才十岁,十岁哪!就被喜好孩童的老爷给破了身,从此得过一辈子倚门卖笑的生活。”
阙璎珞如遭雷击般跳了起来。“这『初樱楼』……是妓馆?!”
“在平康坊内的,不是妓馆是什么?”小泵娘没好气的说,酸溜溜地瞄着一脸不敢置信的阙璎珞。“『初樱楼』招待的都是些性喜幼童的客人,待姑娘长大了,再转卖到下级的妓馆内,一辈子翻不了身。瞧妳相貌生得极好,大概会找个好买主给妳开苞吧。”
小泵娘的话粗俗的令阙璎珞不忍卒听,但真正让她大受打击的是梁叔的背叛,若梁叔所说皆是假,那么,她的亲人呢?
“不信?”小泵娘掩嘴直笑。“不怕啊,总会习惯的,跟我来!”
阙璎珞喃喃问道:“去……去哪?”粱叔真的骗她吗?一向疼她如自己孙女的梁叔?
“去偷听鸨嬷嬷他们说话啊。女人啊,还是得认命。”小泵娘轻轻巧巧地上了阶梯,带着恶意和看好戏的笑容回身等着僵在原地的阙璎珞跟上。
阙璎珞深吸口气,举步维艰地跟在小泵娘身后上楼。
走过老旧却铺着俗艳红毯的楼梯和长廊,几个与她年岁相近的小泵娘衣着极为不整的由长廊上的房间出来,和领着她的小泵娘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神色后便冲着她暧昧的直笑,阙璎珞觉得自己的心音愈来愈大、愈跳愈快,直到小泵娘带她进入最里面的一间房,她简直是逃进房中的,不愿再知道更多不堪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