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四目交接,笑容依然写在脸上,只不过多了几许深情。
剑无名轻抚她的发,温柔问道:“如果我真是什么王阿牛、张狗子,你还嫁不嫁我?”
虽然她对着姐姐总说得很大胆、很放肆,说自己将来要嫁的人得由自己选择,但当真正面对时,她终于还是流露出小女儿娇羞,别开脸不肯回答。
“你不说,我可又要施以酷刑啦。”他温柔恐吓。
他的手一伸过来,不倦又是一阵娇笑,傻气地趴在他胸前低语:“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嘛!不管你是张阿牛还是王狗子,我都愿意跟着你种田养鸭,这样行了吧?”
“是王阿牛张狗子。”他笑着纠正。“人的名字可要紧得很,不能随意更改。”
这是反话,不倦自然听得出来,她又做出老气横秋的模样道:“正是正是!咱们可不能乱改你的大名,王阿牛张狗子老爷。”
他满意了,活似自己天生就该叫这顺口却又粗鄙的名字。他微笑着揽着不倦,静静躺在地上。
这一去,他们都不知道事情的结局会如何,说不定他们无法救出他们的兄弟姐妹,说不定中原武林真的从此沦落魔掌;果真如此,他们种田养鸭的未来,也不过是一场太简单而又太遥远的美梦。
不倦爬上他的胸,难得温柔地注视着他的脸。
他想开口说什么,她却没给他机会。
现在她真正体会到自己说得对,自己的幸福该由自己掌握。于是她堵住了他的唇,以她温柔娇女敕的唇瓣。
第九章
不悔气若游丝、脸色铁灰,她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清醒的时间愈来愈短,而昏睡的时辰愈来愈长。
他不断替她推拿过宫,但也只能维持她微弱的气息,却无法治好她的病。她的额头烫手,呼吸时带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剑无名知道,她就快死了,就在自己眼前——
他拥着不悔愈来愈轻的身体,觉得她的魂魄似乎随时都会无声无息地飞到九霄云外,从此再不肯回头。
回想他们认识的种种,在破庙初见、在野林中相谈甚欢,之后结伴同行。
在迎客松酩酊大醉的那个夜晚,他提议义结金兰,不悔却拒绝了,当时他醉意醺然,否则怎会看不出来不悔真正的心意?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泪珠阁定空相觑。
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蓝舟住。
雁过斜阳,草迷烟渚,如今已是愁无数。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度?
这是当日在迎客松不悔所念的词,如今想想,终于明白她的一番情意。只不过却似乎迟了……
望着不悔那灰败的脸色,他的心不由得绞痛起来!他低下头,两滴清泪落在不悔脸上,他想伸手拭去,却发现不悔正怔怔地瞧着他。
“你哭了……”她虚弱沙哑地说道:“为什么?因为我快死了吗?你别难过……人总要走上这条路……”
“别胡说!”剑无名闭上眼睛,热泪盈眶。“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要你寿终正寝、要你子孙满堂、要你顺遂一生!”
“子孙满堂……”不悔惨惨一笑,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她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若再睡去,或许再也见不到他的脸,所以她极力支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求你喝点水吧……”剑无名将肮脏的水碗送到她唇边凄然道:“你已经几天几夜没喝过水、没吃过东西,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你!”
“我不想喝……”
“不悔……”
“我爹给我起的名字起得真好,无怨不悔……”她深吸一口气,喘了喘又笑道:“剑兄,等我死了,请你送我回江南,我想葬在太妃湖畔,那里是我跟不倦从小游玩的地方——”
“不许再说了!我不想听!”剑无名愤怒地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不想活?如果你喜欢,将来我们就住在太妃湖畔,日日夜夜对着你心爱的太湖,早上观雾、夜里赏星,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你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为什么呢?不悔迷迷糊糊地想着,只觉得自己实在累了……
如果真的可以跟他住在太湖畔,一生一世观雾赏星,的确是人生乐事啊!只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她再也撑不下去,再也没那个福分。
“不悔,你醒醒啊!不悔!”剑无名摇撼着她,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但他怀中的人听不到他的呼唤——
剑无名放下不悔,瞪着眼前精钢所铸成的铁条;圣剑山庄素来并不以内功著名,但此时此刻他什么也顾不了了!他有满腔的愤怒、满怀的悲痛!今日他若是无能离开这里,那么这一生一世他也不打算离开这里了。
他的双手紧握着有小孩手臂那么粗的铁条,运足毕生功力,猛然爆出嘶吼——
★★★
武当山下小茅屋
那看起来真的就是间小小茅屋,打猎的猎人跟拾柴的樵夫经常会在山里盖这种小茅屋,风吹雨打之时以方便暂时休息。
也因为这茅屋太小、太不起眼,以致武当门人都没注意到;虽然这里常有不同的人出入,但他们总是猎户跟樵夫的打扮,武当们人又怎么会注意到那么多细节?
如今别说武当,武林中各门各派的代表人物都给他们掳走,他们自然再无忌惮,光明正大出入。
据说魔教的野心不只在中原武林,被掳的人当中也有不少在朝中为官的文官武将;他们不只想称霸中原武林,更想摆弄朝纲,号令天下!
如今茅屋四周已经布满魔教派出来的高手,光是想闯进那片林子已经不容易,遑论想神不知鬼不觉救出他们,那就更难了。
“其实很简单,咱们有‘剑无名’嘛。”不倦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过呢,要请老庄主委屈一下,披上袈裟、戴上法帽,如此一来,咱们又有了少林的‘澄观大师’——”
她这么一说,剑老庄主已明其意,登时呵呵一笑,抚掌叫好!
“小丫头好计策!亲家,您可生了个女诸葛啊!”
被圣剑山庄的老庄主这么一夸,衣锦程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他向来只觉得这女儿花样百出、麻烦不断,却没想到女儿果真机巧聪明,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不能承认,只得笑着摇头道:
“老庄主别太夸她了,等她入了你们剑家的门,你可别叫苦连天,抱怨衣某不懂得教养女儿便是。”
“爹啊!”不倦红了脸低嚷:“您说到哪里去了啦!眼下救人要紧!”
“是是是!救人要紧、救人要紧!你是女诸葛嘛、老爹当然听从你的号令。你要老庄主扮和尚,那老爹爹呢?总不能叫我扮峨眉的尼姑吧?”
不倦朝他扮个鬼脸道:“您再这么胡说八道,说不准我真叫您扮尼姑。您啊,什么也不用扮,老庄主跟剑无名领人在外面四处奔逃,让那些人以为他们已经逃了出来,咱们当然是闯进去救人。”
衣锦程点头,这时他才真正了解女儿的心意——经过他们这几日的观察,不但茅屋外面有高手驻扎,茅屋里面也有人把守,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胞弟衣锦绣。
这是他们无影门自家人的事,自然不能由别人来解决。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等天一黑,光线昏暗的时候,老庄主便领人从茅屋后面杀出来,他们一定想不到咱们会有这么一招。”
★★★
或许是上天保佑,这一夜飘着细雪而天星黯然无光。
茅屋四周守卫的魔教教众们一个个瑟缩在茅屋附近,围着火把取暖,谁也没多留心周围的动静。武林里知名的人士都给他们逮来了,还有什么好防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