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行通。”行远示意师弟退下,他缓缓开口:“桃树啊桃树,你若潜心修行,不涉足红尘,千年之后必可修得正果,转世为人,你又何必自毁前程?”
“小女子不想修得正果;小女子只想与夫君当一对同命鸳鸯,安度此生,于愿足矣。”
“疑心妄想!”行通忍不住又是一阵暴跳。“妖魔岂可为人妻?更何况阙施主乃是王爷之尊,更不容你这等妖孽魅惑!”
“行远大师、行通大师,白若已是我妻子……求二位高抬贵手……”阙彦生无计可施,不由得悲从中来,扑通一声下跪:“请你们放了她吧,别伤害她。”
“阿弥陀佛!阙施主万万不可!”行远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快快请起───”
阙彦生蓦地一跃而起制住行远,他的手中多了把亮晃晃的短刃抵住行远的颈项,同时暴喝一声:“别过来!快放了白若,否则我只好……只好……”
其他人全愣住,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
“彦生,快放手!不要为了我做傻事。”桃白若也惊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此种疯狂的举动。
“大师得罪了。”阙彦生豁出去了。
他不要富贵,不要荣华───就算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能让他们伤害白若,他绝不能让白若为他香消玉殒!
“阙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大师,你告诉我如何回头?弟子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争,只想与爱妻斯守一生,这要是苦,也宁愿是苦。”阙彦生凄然一笑。
桃白若与行远都听行疑了,怔怔地竟答不上半句话。
“快放了白若,难道你们真逼我杀了大师?”
“孽子!”蓦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吼,阙彦生还来不及转身,整个人已经被阙王一把揪住猛地扭过他的身子,一个又重又响的巴掌掴在脸上。
“父王……”
阙王气红了眼睛,呼地夺过他手上的短刃:“与其让你背上千古罪名,老子不如现在便解决了你!”
“阙王爷息怒!”行远吓得冲到他们中间挡住。“小王爷不过是一时冲动,贫僧毫发无损。”
阙王揪住儿子的手暴出青筋。一个好好的王府,不过几天竟然闹得天下大乱,鸡犬不宁。
他气得发抖,猛然一甩手,将阙彦生摔得老远:“给我押进大牢关起来!”
“父王!案王!求您放了白若,父王───”阙彦生疯了似的大叫,几名侍卫惶惶然押着他离开,人已经走得老远,声音却还是不断传来:“父王……父王……求您放了白若吧!”
阙王将手中的短刃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造孽……哎!造孽!”
“王爷倒也无须太过忧心,小僧相信只要除此妖女,小王爷必定很快能恢复神智。”行通上前,讨好地说道。
“师弟,出家人应有慈悲之心,你怎可以有此杀生妄念?稍一不慎,邪魔便会趁虚而入,要知道魔由心生啊!”
“师兄───”
“二位大师,这桃……哎!这位桃姑娘有劳二位看管,本王如今六神无主,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她……”阙王长叹一声,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桃白若虽是妖,但她毕竟救过儿子的性命,他又怎能恩将仇报?更何况,梅太夫人说桃氏姊妹是妖,彦生也说梅庄才是妖……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们全都是妖?那他这阙王府岂不成了妖魔横行的地方吗?
哎!想起来就头疼。
“王爷请宽心,贫僧一定劝桃姑娘改过向善便是。”
“有劳大师了!”
行远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一点一滴地生出疑惑───
桃白若一生未杀一人,未毁一物,何罪之有?何过之有?佛经上劝人行善,劝人修行,那么桃树不能修行吗?
当他望着桃白若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忽然觉得一切都错了……只是他却说不出错在何处。
桃精固然不应与人相恋,但是佛经上不也说过“六道轮回,殊途同归”吗?人是佛,佛是人,妖也是佛───这……
向来灵台清明的远行陷入了苦思,究竟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如果桃白若没有错,那么是谁错了?难道是他?
行远心中猛然一骇,难道竟是他错了?
第七章
他大概睡了许久了。镇守雁门关三年以来,每天他都只能睡一、两个时辰。关外胡虏猖獗,经常聚众前来生事,那些胡虏行事虽无章法,但仗着马肥弓壮,总以小队人马四处游击、掠夺,令人防不胜防。
他手下的猛将极多,但也时常被闹得疲于奔命。关内百姓赞他治军有方,境内平安乐利,却不知道守关的辛苦。好不容易近来胡虏略微安定,他才能偷得几天回府来稍事休息。
睡了三、四天,除了前日那无名小女闯进之外,一切倒也尚可,府里似乎还没有人发现他回来了。
阙长弓打个呵欠,终于觉得睡够了,精神也好了许多,他打算今天便拜见父王───
咦?什么声音?
漆黑的屋子里似乎有人?他隐隐约约听到啜泣、申吟的声音。
阙长弓蹑手蹑足地下床,今夜没有月色,四下伸手不见五指。他走到桌前,啪地一声打亮火石将蜡烛点燃。
“啊!”
惊呼声响起,阙长弓动作俐落,立即分音辨位,伸手往桌下一捞:“出来!”
“好痛!”少女哭泣的呼痛声让他脸上的笑容凝住。
阙长弓原以为是那天的娇美少女,谁知道低头一看,他却正捉住一个披头散发,浑身伤痕累累,几乎不成人样的女子。
“天啊!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小桃红浑身发出一股微焦的味道,只剩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尚称完好,她满面的血迹泪痕,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阙长弓的心不由得抽紧。
他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横抱起来:“我带你去找欧阳神医。”
“不!不!”小桃红苦痛地申吟挣扎:“放我走……你们阙王府没一个好人……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阙长弓楞住:“王府里的人将你伤成这样?”
“不要把我交给他们……”她呜咽地摇头:“他们想烧死我……”
“该死的!”他勃然大怒。“告诉我是哪个混蛋干的?我去替你杀了他!”
“不……”小桃红的气力即将用尽,她只能昏昏沉沉地摇头,低低地哀求:“别把我……交出去……白若……帮我……帮我救救白若……”
“喂!”阙长弓焦急地将她放在床上,急切地轻唤:“别昏,我还有话问你。喂───”
阙王府森严的戒备中,三条漆黑的人影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柴房前守着四个高大威猛的待卫,行远、行通两位僧人则静坐在柴房前,闭目陷入冥思中。
微风吹过火炬,晃动的火光中,三条人影蓦地一跃而出,身手矫健地点倒了四名卫兵,其中一人走到行远行通面前,同样点住他们身上的穴道。
“父王,都料理妥当了。”
三名黑衣人这才拉下面罩,正是萧王父子三人。
萧王萧破虏走到柴房前,呼地一声用手中的钢刀劈断了锁在门上的链条,同时踢开木门。
柴房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而桃白若则坐在柴房的正中央。
“走吧,外面的人都被爷爷我制住啦,快走!”
桃白若睁开眼睛,萧王熊似的身形与面貌出现在她眼前。
她起身微行个礼:“萧王爷。”
“不必多礼,要不是瞧在咱心肝儿的分上,老子才不来救你。”萧王没好气地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