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笨蛋,我知道事情不对劲。好几次我打电话给阿义,他总是吞吞吐吐的不肯告诉我方药和老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次他被我逼急了,终于说:“方药想吞了老陈的股份,那时候公司周转不太灵光,方药就联合他那个演戏的女朋友,说要把公司买下来,老陈当然不愿意,结果方药买通了那个做了两年的会计吴大大,在帐面上做手脚。幸好老陈发现得早,要不然现在公司已经是方药的了。老陈没告方药,只把他踢出去已经很厚道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义在线路那端叹口气:“雅格,方药在利用你,他知道你心肠软,你会听他的话。你在客户之间的评语也满不错的,但是方药自己在外面却声名狼藉,他想利用你的客源来帮助他的新公司。我上次把案子交给你做,是不忍心你被方药拖累,弄得将来在广告界生存不下去。”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一点跟我说?!”
“我怎么跟你说?全世界都知道你跟方药在谈恋爱,我说了你也不信啊!我上次要提醒你,结果你还不是怀疑我别有用心。”阿义想了想,大概也觉得自己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索性全盘托出算了。“我告诉你啦,其实我把案子交给你做这件事老陈也知道。”
“老陈知道?”
“对啊,我就说喔,那个老陈也真的很笨。两千万耶!大家都觉得老陈对方药赶尽杀绝;其实,方药他不是一个人走的,老陈也有把一部分的客户给他,那人家为什么不找他做?方药自己也要想一想啦,他那种人,谁敢把东西交给他做?我接到蔡老板的案子的时候没想到会那么多钱,我就跟老陈说送给你好了,老陈也同意啊。后来知道那么多钱以后我又跟老陈商量,老陈还是说送给你。”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也很笨耶!”
阿义叹口气:“这样你还搞不清楚!老陈喜欢你啦,你以为方药为什么特别挑你?他就是知道老陈喜欢你,他死没有关系,老陈不会看着你死啦!以前我和老陈、方药,每次吃完消夜都嘛到你家附近的巷子口休息。真是有够好笑的,老陈像个死人一样不会说话,可是方药那么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他们两个在一起快十年了耶。哎!那个方药……哎呀,我不说了啦,要是老陈知道又要骂我了。”
币上阿义的电话,我只觉得头昏眼花。
我到底该相信什么?
不久之前我还怀疑方药怎么会知道我住的地方,现在阿义给了我答案。方药说他已经喜欢我很久了,我傻气得相信他真的如此,而且痴情的偷偷跟着我回到我住的地方——呵!你说傻不傻?女人一恋爱,对方所说的话全都成了事实,不足的地方还可以自己以幻想来填补。
这时候方药推门进来了,他看起来活力十足,整个人精神抖擞。
我上前,凝视着方药的眼睛问:“方药,明后天放假,我们一起回我家去好不好?”
方药摇摇头:“你也知道我很忙啊,哪有那个空?”
“那……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他还是摇头,我几乎可以从他闪躲的眼里看到“背叛”这两个字。
我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是世界上第一号大傻瓜。我本来可以闷着头假装不知道,看他如何要将这场戏演下去,以前的我真的会这么做;但是现在我累了,我不想再勉强自己,于是我淡淡地叹口气,开口问道:“方药,你为什么要这样利用我?”
第九章
那天早上,我和曼君正在吃早餐,聊着瑞美和顾隆之间的未来时,门铃响了。
我开门,门前站着一个奇异的男子。
“请问方瑞美在吗?”
那男子有很深的轮廓,浓眉大眼、瘦小的身材再加上那一身黝黑的皮肤,乍看之下真像是在捷运工程做事的泰劳;连他说话都有种奇特的口音,像是原住民,或者外国人的腔调。
“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阿勇。”他羞赧的笑了起来,一口雪白的牙齿十分耀眼。“阿美的丈夫。”
他的眼角有很深的岁月凿痕,一笑起来眼睛成了亲切的半月型,而旁边的鱼尾纹深得让人印象深刻。
“瑞美的丈夫……”曼君本来正悠闲的吃着早餐,优雅的喝着果汁,可是听到门口的谈话,她一口果汁咽不下去,全喷在桌上无辜的报纸上面。
“嗯。”他点点头,背上背着一个大布袋,表情十分期待。“请问她在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他进去,只好傻傻地站在门口——瑞美和那个是顾隆又不是顾龙的家伙正在房里,而门口正站着一个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
连最懂得应对进退的曼君也傻眼了,我和地面面相觑,整整一分钟都说不出话、挤不出表情,也做不出反应来。
“早啊。”瑞美这时候穿着睡衣出现了,她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打开房门。
“阿美!”名叫阿勇的男人兴高采烈的扔下包袱冲了进来。“是我啊!我回来了!
阿勇是我的丈夫。
是真的,我们国中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我和他从小青梅竹马,算起来感情不能说不深厚,双方的家长也都熟识。原本这件婚姻很被看好,甚至连我自己也很高兴嫁给阿勇。我和他结婚后当一对普通的农夫农妇,就像我们的父母一样,那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我一直也不抗拒那样的生活;但是阿勇却不一样,他讨厌一成不爱的农家生活,他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们结婚后不到半年,有天夜里阿勇收拾好行李告诉我,他要去跑船。他说只要一年他就回来,我不愿意也没有用,因为他已经到船公司报名,连安家费也领了。
他连安家费也领了——我只能含着泪水送他离开,隔天早上公公、婆婆气得说不出话来。阿勇是他们的儿子,他要去跑船,事先却一点也没让他们知道;他们以为是我们夫妻生活不睦,才会逼得阿勇半夜出走,而我百口莫辩。
饼了半年,阿勇从遥远的某个国度写信回来,说他签了三年的合约,希望我们原谅他。我不知道要不要原谅他,但是我知道我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公公、婆婆大半年跟我说不到十句话,他们四处去说我逼得阿勇家里待不住,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开始想:阿勇怎么可以那么自私?他一点也不考虑我的处境。
于是我也走了,警察学校正在招生,我告诉他们我要去当一个警察,我的公公、婆婆一句话也不说,扭头便进了房,我想那应该就是他们同意的意思。第二天我便去投考警察学校,那时候我想,等阿勇回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转;但是阿勇一直没有回来。
三年过去,我的父母告诉我,阿勇又写信回来说还要再等两年——我知道我的公公、婆婆一定恨死我了。
警察学校毕业之后我原本可以选择分发到离家里比较近的地方服务,但是我没有,我一点也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
我选择了台北。
整整五年的分别,我几乎忘了自己结过婚,而那个婚约到现在都还有效。
看着阿勇的眼晴,我知道他玩够了,想回头了,只可惜也已经太晚了。
“我要跟你离婚。”
阿勇慌张的张大了眼晴,那惊恐、不敢置信的表情看了真是教人生气。要不然他以为应该怎么样?我应该学歌仔戏里的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苦苦守候他回来吗?因为我嫁给了他,所以我便再也没有资格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没有资格当个快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