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把你丢在路上自生自灭?在大雪里?”
流光点点头,对他的反应觉得很有趣似的。
“你觉得很难相信是吗?”
“我知道这里的人很冷漠,可是那也未免大过分了吧?你只是个小女孩啊。”
“这个地方的人都是这样的。与其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子死在自己的旅馆里,不如把她送出去啊,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不过也幸好他把我扔出来了,要不然我可能那时候就已经病死在旅馆里了。”流光淡淡一笑,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竟然有一种事不关己似的淡然。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拉萨路救了啊。”流光微微一笑。“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古堡里了。”
“你被关了一整年?”
“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流光陷入一种奇异的沉思之中,她的脸庞因为回忆而显得柔和,甚至有种奇特快乐的表情。
“拉萨路很用心的照顾我,这个古堡里的人也对我很好,他们虽然有点怪,但是都是一些好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拉萨路认为我长得很像他已经死去的妻子凯洛琳,所以才救我的。”说到这里,她有些俏皮地朝他皱皱鼻子。“不过我一点也不这么认为。古堡的大厅里挂著凯洛琳的相片,你要是看到你就知道了,我和她实在一点也不像。但是拉萨路认为像。之后我就留下来了,那时候的日子其实是很快乐的,我、拉萨路、伊罗、以萨,甚至西西亚都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直到我想离开。”
流光叹口气苦笑起来。“我不应该对拉萨路提起我要离开的这件事,说不定我一个人悄悄地走了也就算了,只是我觉得应该对他说的,虽然我知道拉萨路不会同意,但是我也没想到他会把我关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三个月前吧。”
“三个月?!”他错愕地惊呼。“你被关在这里三个月了?!一个人关在这里?天哪!这里难道没有警察?没有法治吗?”
流光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得照亮了阴暗的石室。“有啊,拉萨路就是他们的警察、他们的法治,在这个地方拉萨路就是王。”
“你一直说的拉萨路到底是什么人?是这个城堡的主人吗?”他蹙起眉。拉萨路原来不只是城堡的名字,还是个人名,听起来似乎很有权势的样子。真不巧,他对那种人正好普遍没有好感。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
他想了想,自己的确是不知道。他来的方式和流光其实差不多,他只是接到一封邀请函就来了,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也许下一个要被关进这里面的就是自己也说不定。
“我是不大清楚,我只不过是收到一封邀请函就来了。”
流光看了他一眼,突然恍然大悟地:“啊!你就是那个瑞特!”
“我不是什么瑞特!怎么没人听得懂我说的话,”他有些泄气地嚷了起来。“我不叫瑞特啊,要是真的要叫我的英文名字,那么我叫约翰,John!”
流光笑了,明亮的笑容教他看傻了眼!突然觉得她喜欢叫他什么都没有关系,就算她叫他阿猫阿狗他也无所谓了。
“你不知道吗?瑞特不是你的名字--应该说不是你真正的名字,而是一种称呼。”
“不是名字?是称呼?”他模不著头绪。
“瑞特是Writer,作家、书写者的意思。”
他愣了一下。原来从头到尾他都会错了意,连人家的发音也搞不清。Writer真要变成译音也该译为“外特”而不是瑞特。有人的名字会叫外特吗?他的英文程度实在是--唉--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称呼你为‘书写者’吗?”
他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大概因为那是我的职业吧。”
流光微微一笑摇头。“不只如此唷。”
“那是为什么?”
“等你见到拉萨路你就知道了。”
拉萨路,整个晚上都听到这个名字,但是他除了知道拉萨路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之外,其它的一无所知。他靠在铁条上努力想像拉萨路的模样,脑海中却晃过流光与男人亲密谈笑的光景。他转身看著流光,还没意识到自己想问什么的时候,问题已经问出口了。
“流光,你和拉萨路是一对恋人吗?”
流光没有回答,她只是低下头,彷佛在思索些什么,然后再度抬起头看著他。
“嗨,已经很晚很晚了,你不累吗?”
当然很累,只是流光不说,他自己都没感觉到那种深沉的疲倦。一听到“累”这个字,他全身上下的气力突然全都消失了似的!整个人靠在冰冷的大理石墙上动也没办法动一下。
“是有一点--”
流光理解地点点头,微笑地看著他。
“你要不要回去睡?”
“回去?再走几千个阶梯?!”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杀了我吧,我才不要。”
“那怎么办?这里很冷的,你在这里睡觉可能会冷死唷。”
在冷死和累死之间他宁可选择冷死。於是他靠在铁条上,头埋进大衣里,睡眼朦胧地看著流光,意识渐渐消失地喃道:“你实在是个很美丽的女子……”
流光那微笑的眼映入他的眼帘,那是他最后一个印象,耳畔似乎还听到流光的叹息--
为什么叹息呢?!那么美丽的人,那种美丽几乎已经是一种罪恶了啊,怎么还有资格叹息?上天造人的时候多么不公平啊!傍了流光那么美丽绝伦的形象,有些人却平凡得不屑多看一眼,有些人甚至丑恶得连上天也要遗弃!为什么叹息呢?中性天使……
第二章
黑暗之章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了。我到底是怎么离开塔尖的,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如果是有人把我给抬下来的,那么那个人铁定是个宇宙无敌的大力士,因为那塔尖真是高不可攀!
拉萨路城堡的一切都陷在一团迷雾之中,而流光是那迷雾里唯一的光芒。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放著热腾腾的早点。欧式的早餐料理得很新鲜,样式也很丰富。我有点好奇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善待我;按照他们对待流光的方式,现在的我应该也和流光一样被关在监牢里才对。事实上我宁愿我是被关在监牢里的。流光美丽的倩影一直在我的脑海中,而且我心里有无限多的疑问,我想这个地方唯一会回答我的人应该就是流光了。
才吃完早餐,便有一个中年男子过来敲门,那是古堡的管理人亚伯罕。
亚伯罕长得真像金奖影帝约翰。霍普金斯。略显方形的大脸、一双深邃而且忧郁的蓝眼睛,拘谨的穿著深色老式燕尾服,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和影片里的霍普金斯真是像极了。亚伯罕的一切形象都非常符合他管家的身分,连说话的声音、用词也十分拘谨有礼;他敲门进来请我到书房里去见他的主人。
主人--这种词句到现在还有人用,好像十八世纪的宫廷片一样。
他的主人当然是拉萨路。我有点紧张,但是要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去见拉萨路,於是我换上乾净的衣服,跟著亚伯罕一起到了书房。
拉萨路城堡真的很大,从我住的房间走到书房竟然花了十五分钟!亚伯罕的动作很快,为了要跟上他,我的速度当然也很快,几乎是半跑步才能追上亚伯罕。在这种速度下还要走十五分钟,可见这古堡有多大了。只是城堡虽然大,但是景观却很单调--大理石建构起来的城堡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就连墙上挂的画像也灰灰暗暗的没什么色彩。我很想问亚伯罕,挂在墙上那些人像都是些什么人,但是他的动作太快了,一幅画才刚刚看到,他已经走得大老远,结果是,我根本没机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