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病了,而且病情恶化极快,他们都没有想到会那么快。短短几个月,病魔无情地自方运生手中夺走他的妻子;也在同一天,他的初恋情人陈兰玉,带着她十五岁的儿子住进了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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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住进家之前,他已见过掌珠的母亲很多次,有候她会带着掌珠一起出现,那时候的掌珠不过八、九岁,脸上老是挂着调皮捣蛋的笑容。有一阵子掌珠的母亲出现的次数很频繁,而且只要她一出现,她妈妈就与她一起进房,把他留在客厅。她们以为关上门便关上一切,可是事实上那扇薄薄的木板门又能阻隔得了什么呢?
掌珠的母亲说不了两句话便开始哭了,她反反复复地说着几句话,而他的母亲却总是一言不发。掌珠的妈妈一直说:我活不了多久了,连医生都这么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原本死也没什么好怕的,我这辈子过得很幸福,真的没什么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只是方运生他们父女。兰玉,我死了之后,求你代我照顾他们。"
他的母亲只是不说一句话,而掌珠的母亲越来越憔悴,来的次数渐渐少了。终于最后一天,掌珠的母亲说:"兰玉,你真的忍心不答应我吗?我就快死了,你真要教我死不瞑目。死不安心吗?"
那天,他的母亲到底答应没有他没听到,想必是答应了,因为过没几天,他母亲便收拾了行李,带着他搬进家。
其实他很高兴可以搬进方家,掌珠的母亲是个好女人,她总是温柔地对着他笑,轻轻地问:"方学刚,你想不想有个妹?"、"学刚,掌珠很皮的,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唷。"他有点害羞地微笑回应。他喜欢掌珠当他的妹妹,也喜欢可以和阿姨住在一起。当然方伯伯人是严肃了一点,但是从他看妈妈的眼神,他知道方伯伯会好好照顾他母亲。他母亲真的太辛苦了,不只一次,他看到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挤着眼睛做家庭代工,那憔悴的模样教他又心疼又难受。小学毕业他已经想出去工作似减轻母亲的负担,但是母亲却怎么也不肯。有一次她很生气地对他说:"你希望我们一辈子都过这种苦日子吗?如果你不继续念书,将来就会和你妈一样,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这些话,他上国中的时候又听了一次。
搬进方家,他妈妈可以不再那么辛苦的工作,他也可以好好念书,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搬过去之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有时他甚至会想,那可能是他们这一生最悲惨错误的一个决定。
前面的掌珠的车子飞也似的在山路上奔驰,她真的是不要命!方学刚努力想跟上她的速度,车子却好几次在大风大雨中打滑,险象环生。幸好掌珠似乎有意要他跟上来,每次他跟不上的时候,她的速度便会减慢一些,等他跟上来时再加速。
他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只是山路越来越窄,路况也越来越险恶,山上隔几百公尺才有一盏小路灯,偏偏台风一来立刻停电,他们根本是在模黑开车。
前面的掌珠对这地方似乎很熟悉,开车毫不迟疑,完全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
掌珠是知道胡俊良的藏身之处吧?
方学刚认真地开着车,脑中却想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情况。
掌珠和宋美俐不知道为什么竟在那场车祸中互换了灵魂,这解释了车祸后的掌珠为什么会在性格上有了那么大的转变,完全判若两人。他一直有这样的怀疑,但他只听说过"借尸还魂",却没听过有互换灵魂这件事。更何况借尸还魂已够匪夷所思,"互换灵魂"简直就更令人难以理解。
只是现在理不理解已经无关紧要了,事实是,他面前其实想到自己所爱的不是自己的妹妹还真的让他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不管方运生如何期望,他绝不能娶掌珠。只是当爱情与亲情相互冲突时,他内心的挣扎可想而知。现在终于知道了真相,他的压力与矛盾顿时减低。
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所爱的是掌珠的人还是美俐的灵魂,如果他会被掌珠的外貌所迷惑,那么早在十年前便该发生,也用不着等到现在了。
前方的车子猛然煞住,学刚吓了一大跳,连忙跟着紧急煞车。泥泞不堪的山路太滑了,他的车子硬是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煞车痕才停住。他喘息地瞪着前面的车子,老天!他差点就要撞上去!
掌珠早已经打开车门站在涝泊的大雨中等着他。方学刚深吸几口气,手还是有点不听话地抖着。
"你到底想不想救美俐?"掌珠对着他吼。
方学刚打开车门下车,实在不敢想像刚刚如果撞上去会有什么后果。"老天!你真的疯了!万一我撞上你怎么办?你不想活了?"
"你没撞到啊。"掌珠假笑两声。"骂完了没有?准备好去救人了吗?"
"你怎么知道胡俊良躲在这里?"方学刚打量着附近的环境,风雨实在太大了,山上的风势又特别强,五公尺外的景物已经完全看不到。谁会在台风天躲在这种地方?他知道胡俊良绑走了美俐,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并不很紧张,也许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吧。更何况谁会忍心伤害美俐?胡俊良也明白事情的真相,他没有理由伤害她的。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掌珠示意他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下车不到五秒钟,身体已经全湿透了,又湿又冷让人直打哆嗦,走路都有困难,他真不知道要何救人。
掌珠手里的手电筒光线微弱,只能照到脚底下的路况,对前方景物的分辨却毫无帮助。方学刚谨慎地跟在她身后,只能祈祷脚底下不要踩空,否则后果连想也别想了。
好不容易连走带爬地经过大约十几分钟,掌珠终于在一间小屋子前五公尺停了下来。屋子里隐约发出微弱的火光,人影在风雨中晃动。
方学刚停在那里,不太确定地注视着那屋子。风雨有越来越强的趋势,他们要再不进去,别说救人,连自救都有困难。
"喂。"
他低下眼睛,掌珠没好气地看着他。"怎么样?"
掌珠咬着唇瞪他。"你看到我样子没有?"
这算哪门子的问题?"当然看到了。"
"你所爱的美俐就长这个样子,你还会爱她吗?"
方学刚楞了一下,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更没想到她现在居然也懂得关心别人了。他轻轻地笑了笑。"当然会,你不会以为你老哥真的会爱上你吧?"
"哼哼,那最好,反正谁被你爱上谁倒楣。"掌珠别过头去,悄悄地上前爬了一公尺,学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她还想往前,方学刚却拉住她。
"枪呢?"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枪?"
"把枪交给我,要不然你哪里也别想去。"他的表情非常认真。
掌珠火大地镀脚。"你真该死。"
方学刚不为所动地瞪着她。"给我。"
她无计可施,只好悻悻然将枪交到他手上。"小心一点,别他发觉了。"
"知道了,快走吧。"
小木屋已在眼前,他们躲在屋外,悄悄地往里面探头。
胡俊良真的在屋里,壁炉里的火花映得他的表情高深莫测,而掌珠——不,是美俐——
美俐就瑟缩在角落里,她的脸打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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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得到他不会伤害她,今天的胡俊良很悲伤,但是他不会伤害她,只是她也想不出来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