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刚从来就不是你哥哥,你也从来就没拿他当你哥哥不是吗?"辛芷终于再露出一点紧张的神色,她舌忝舌忝嘴。"你们互相折磨对方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给彼此一点机会呢?"
她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折磨他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逃避有什么用?
美俐深深地叹口气。她可以否认一千次,说那些事都不是她做的,但是没有人会相信她啊。她既然有勇气偷这个身体,难道没有勇气承继这个身体所曾犯过错误吗?
"我是认真的,我喜欢方学刚已经很多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我绝对不会放弃他。"辛芷坚决地说道,她还想继续往下说,美俐的眼神却让她停住。
美俐只简单地问了一句话:"你要我怎么帮你?"
辛芷反而愣住了。
她希望她怎么帮她?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取代方掌珠在方学刚心目中的地位。
她觉得自己很蠢,爱得很蠢,理直气壮得更蠢。
"你不说,我怎么帮得上忙?"
"你真的想帮我的忙?"辛芷试探性地问。
美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找我出来,不就是要我帮你的忙吗?"
她早有心理准备自己会面对一个悍妇、一个充满讥讽与怨恨的女子,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结局。
辛芷考虑了三秒钟。"我希望你成全我们。"
"我打算成全你们,但是怎么做?"
"说服董事长。"
美俐肯定地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一定尽力而为。"
辛芷不敢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
因为这么的顺利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作梦,只是那梦境太过真,以致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浑浑噩噩的。
"辛芷?"
她呆呆地抬起眼。
"辛芷?"方学刚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嗨?"
"啊??"
"辛芷。"
这一喊,她终于醒了,方学刚蹙起两道浓眉看着她——"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啊……我刚刚和掌珠见过面。"她轻轻地回答,思绪还停留在几分钟前的震撼里。
"她表现得好……好奇怪……"
"你去见掌珠?"那两道浓眉蹙得更紧了。他的脸色阴沉;声音也不由得粗嘎起来。"你去见她做什么?"
辛芷在他身边已经那么多年了,自然对他的喜怒哀乐十分了解,但现在她实在是太震惊了,以至于没发现他的脸色不善,仍不太置信地喃道。"她居然那么简单就答应了……"
"答应?她到底答应了什么了?"
"她答应……呃,替我们去说服你父亲。"辛芷笑了起来。"她到底是怎么了?居然那么容易就答应了,我真不敢相信。"
"你要她去说服我父亲?"方学刚压低了声音,也压抑了满肚子的怨气。
辛芷这才发现他的不悦,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怎么了?你不高兴?"
"我……"他硬生生把即将冲出口的咒骂吞回肚子里。他为什么不高兴?有什么理由不高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由掌珠自己来解决再适合不过——可是他就是不高兴。
"学刚……"
"没事。"他留不这么一句话,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可能没事。
辛芷立刻跟着他的脚步走进总经理室,她看着他那僵硬的背影间。"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辛芷一窒,闷着声音追问:"有这么严重?我只是去找她谈一谈,你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学刚一句话也不说,这是他向来拒绝人的一贯姿态。
辛芷明知道再追问也没有用,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方学刚……"
"请你出去。"
她大受伤害。咬着唇转身出去,那种伤痛远远超乎她所能想像,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仿佛碎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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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欢他吗?"
美俐楞了一下,脸居然红了,连话都说得吞吐吐:"你……怎么这样问?"
方掌珠笑了起来。"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像方学刚那种又臭又硬的脾气,谁爱上他,谁倒霉。"
"其实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啦。"她忍不住为他辩驳,想起当时在医院时的情景……
方学刚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或者说陪方掌珠。当时她还不明白两人的关系,曾一度以为他们或许是情侣,之后知道他们是兄妹,既然是兄妹,方学刚的表现也就不显得奇怪;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美俐看着掌珠。"我觉得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也许你哥哥真的喜欢她也说不定。"
"呵呵。"
"掌珠啊,我是说真的。"
"真的什么?"方掌珠没好气地瞪着那张曾经属于自己美丽脸孔。"就算他真的爱死我也没有用,我太恨他们了。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我很满意,何必回头去想那些令人讨厌的事。"
"现在的情况不是绝对的啊,也许……"
"也许怎么样?你以为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与乞丐吗?"
王子与乞丐互换了身分,高兴的时候可以换,不高兴的时候便可以换回来,只要说明真相,王子依然是王子,很童话,很简单,也很皆大欢喜,但是她们不同。
她们可以说出真相,但是谁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即便能相信又谁能接受?
掌珠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但是我很高兴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一点也不想换回来。"
"你怎么这么说啊,"美俐懊恼地说道:"那是你的家人耶,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念他们吗?你对那个家真的一点也不留恋?"
"有什么好留恋的?那个地方所带给我的只有痛苦,能这样离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方掌珠笑着回答,似乎没有半点犹豫。
美俐无说可说了,她起身离开咖啡座。"我走了。"
"不送。"话,自然说得干净俐落,目送美俐离开的眼晴却隐约有着怀疑。
她真的毫不留恋吗?
那么深的恨,如果不是由爱而来,那么是从何而来。
她不知道。
也许真的有爱,但那恨已经太深,她根本无法想像如何重新去爱那间屋子里的人。
事实上她也不愿意去想像,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仿佛一个美丽的假期,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才不要去想像那么深奥而且可能完全没有答案的问题。
只是她也不由得疑:这假期是否真的会永远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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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可以不想,但是她不能,当然她也可以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像个观光客般的晃过这个人生,只是她做不到。不知道为什么,反证她就是做不到。
因为做不到,只好汲汲营营、想尽办法试图改善眼前的环境。
也许一直到了现在,她才开始认同自己的新身分,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胖得有点离谱、生活单纯得近乎单调的小胖妹。过去,联考是她最大的生活目标,那原本困难的目标如今看来居然显得样容易而迷人。相较之下,现实生活,竟是那么艰难。
美俐叹口气,在路上慢慢地走着。早上周嫂对她最近老是不开车的行为提出质疑;她根本不会开车,只好回答说她说她患了开车恐惧症——呵,事上她连计程车也不搭,多浪费啊,公车又快又便宜,为什么不搭公车呢?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嫂的脸色变了又变,心里铁定认为她病了。
幸好近来他们对她异于过往的行为已经有点习惯了,
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怎么想,或许会认为有些矫枉过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