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俐是最了解她的。搬到海边后,她足足陪她住了三个月,从来没问过任何一句话。半夜里她被恶梦惊醒,阿俐便带着她在海滩上走了一个晚上,回来的时候,邪邪地问她要钟点费。
阿俐结过婚了,可是她和她的先生共同经营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婚姻;阿俐去了什么地方,他们家那位可爱的邹烈先生永远不知道。阿俐住了一个星期了,那家伙才气急败坏地找了过来。三个月后,阿俐还是不肯回去,邹烈只好威胁说:你不回来我就去登报警告逃妻!
阿俐不动如山,理都不理他,邹烈索性搬过来每天睡在客厅里,直到差点得肺炎,阿俐才不甘不愿的和他回去,之后一样三天两头溜出来陪她住。
邹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每天泪眼汪汪的哭诉黎若星抢了他老婆。
凯罗更好玩,她老是背着小包袱四处流浪。每次回来,家可以不回,却不可以不来看她,她到处去潜水,带回一堆宝贝给她,有一次居然还抓了两只可爱的小海马过来。那两只小家伙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而安安稳稳的住在她的水族箱里。每次凯罗回来和它们扮鬼脸,它们总是莫名其妙地瞪着那张怪异的面孔发呆。
有一次,阿俐和凯罗终于碰在一起,阿俐指着自己和若星说:“这是个成功的例子,那是个失败的例子,你要选哪一种?”
凯罗瞪了阿俐半天终于回答:“看到你这副黄脸婆的样子,你想我会选哪一种?”
若星险些被她们笑死。阿俐信誓旦旦地说:“魏凯罗,如果我没办法把你变得和我一样,我房俐华三个字让你倒过来写!”
凯罗一点也不上当,她瞪着阿俐说:“把你的名字倒过来写对我有什么好处?”
阿俐哭着回家向邹烈诉苦,邹烈立刻驱车过来对凯罗感激得几乎要下跪膜拜。若星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凯罗还一脸莫名其妙;“笑什么?神经病!”然后去和两只小海马扮鬼脸。
尔峰和江辛已经决定要结婚了;每次尔峰受了委屈总要到她那里诉苦,江辛却笑吟吟地:“他笨嘛!什么大律师?根本是笨得可以了!”
后来江辛对她承认那张合约是她早有预谋,为了得到关尔峰对她的注意,她只好出此下策。江辛为了这件事惭愧很久,若星却一点也不在乎。
当时其实很多的事都是有迹可寻的,只是自己身在其中无法看清楚真相,要不然,以江辛的聪明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并不怪江辛,可是江辛和她的交情渐渐淡了却是事实。她知道这是无法勉强的;江平对尔峰的感情胜于和她的交情。在江辛的心里,她总是不放心若星和关尔峰的,这一点她又怎么能怪她?只是难免有些遗憾。
江辛和尔峰都是她的好朋友;他们即将结婚,而她却同时失去两个至交。
阿蕃也常常来找她,失去小蜜之后他真的成熟了许多;变得比较安静稳重。若星对他说过许多次不要放弃小蜜,可是他总是摇摇头;失去之后希望对方过得好,是成熟的表现,阿蕃是真的长大了。
小蜜也来看过她,从她忧郁的脸上可以知道她过得并不快乐。可是他们却像河流两岸遥遥呼应的情人一样,谁也不敢先踏出那一步。
“若星?”
阳台上,正在眺望海洋的她回过头来。“黎兰。”
她的姊姊走到她的身边。“想什么这么入神?又在想念海洋了吗?”
“当然。”若星遗憾地看着那一片汪洋大海。“真希望还可以下去看看。”
“傻瓜,”黎兰笑了笑。“你不觉得这样每天每夜的听着它的声音、看着它的样子,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幸运了吗?”
黎兰总是这么恬淡,她对所有事物的看法都是这样的;淡然得令人羡慕。
“有人寄了个包裹来给你。”黎兰指指客厅里的一个包包。“我替你送过来了,我想是一幅画。”
“画?”若星讶异地:“从哪里寄来的?”
“你说呢?”黎兰笑了笑。“自己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若星走到客厅,那幅画静静的躺在桌上,邮寄的地点果然是法国;是孟齐寄来的吧?都一年多了,终于再次得到他的讯息。
“若星?”黎兰临出门前,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你知道吗?摆渡人在河的两岸来回,在看尽红尘之后总还是会觉得红尘最美。”
※※※
法国的天空很蓝,是难得的好天气。在这里,几乎大部份的时间都在下着毛毛雨,或者是飘着淡淡的雾气,每当有一两个好天气,街上便充满了欢笑的人潮。有些人很幸运的得到上天的眷顾,对生活、对自己的要求都很简单;他们容易哭、容易笑,光是看着这样幸运的一群人们,就会觉得上帝其实是仁慈的。
他已经很久没画画了,少数的画评家说他自从结婚之后便倦勤了,或许是因为幸福快乐的婚姻使他无法再画出过去那种那么愤世嫉俗的风格来,所以他索性就不画了。
他从来没对这样的谣传说过任何一句话。有人说,在众多不同领域的艺术家里,画家是最容易被世人所记得的,可是他却希望自己被忘记。
“孟齐?”
他没回头;一回头,所要面对的是恒常令他觉得压迫的气氛,不回头至少他还可以分享街上人们简单的快乐。
其实他和莎菲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可怕的;莎菲在婚后反常的对他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他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他作不作画,对她来说不再像过去那么重要了。
莎菲对他很好,即使他几天不说话也从不会激怒她;可是面对她的好,却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他无法爱她!爱是无法经由努力而得来的;或许其它人可以,但对他来说,那确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无法爱她!
他和莎菲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可是每次出现总会引起一阵艳羡的喧哗;人们总觉得他们是最幸福、最合适的一对,而莎菲也乐于接受这样的眼光,他却觉得痛苦。
对这种根本无法避免的、日日夜夜存在的痛苦,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消极的抵抗;不说话、不作画,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根本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孟齐。”莎菲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挽着他的手臂。“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如果他可以说,那么他会说是他坠入地狱的日子。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孟齐仍然看着街上的人们,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也变成上帝的宠儿之一?
“我前天就说过要好好庆祝一下,你有什么计画吗?”莎菲自顾自地说着。他没回答,而她似乎也没期望他的回答,继续说着:“我想我们在家里好好吃顿饭好吗?我下厨做几样你喜欢吃的菜给你吃,我们好好聊聊。”
孟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他?
莎菲朝他亲密她笑了笑。“我想这代表你同意?我请了几个人到家里吃饭一起庆祝,晚一点他们就会来了,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换换衣服?”
孟齐勉强地朝她微笑。“好。”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如果这也可以让她快乐,那么又何妨?
※※※
她温柔地笑了;那目一幅用色清丽的画,画中是一条河,河的两岸有许多的人,有的眺望着河的对岸,有的静静的坐在河畔。河上有一叶扁舟,船夫的样子像极了自己,手上握着长长的撑竿,而船上则载了两个人;河的对岸有间小小的房屋,屋前坐着个男人——一个正在作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