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孩子。”岑母笑吟吟地:“你瞧他长得多俊美,比克航还好看呢!”
“妈——”
“妈,没饭了!”
“来了!来了!伯母给你下面吃。”
她笑眯眯地走进厨房准备下面。
克琦无奈地摊摊手走进饭厅:“他——”
“哇塞!小子,你比我还能吃耶!将来长大一定不得了!”岑克航以十分钦服的眼光望着眼前的少年。
“我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少年羞涩地笑了起来,不太好意思地转向克琦:“刚刚吓到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她在他的面前坐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叶子。”
“叶子?”
“树叶的叶,儿子的子。”
“没有名字吗?就只是叶子?”岑克帆好奇地问,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在他的身上转了转:“看你的样子不像没有家的人,你是从哪里来的?”
少年想了一想指向东方:“那里,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很远。”
“总不会远到没地名。”
“有啊!不过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住在国外?怎么中文说得这么好?”克航有趣地望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稀有生物似的。
“我——”
“拜托,人家只不过吃了我们一顿饭,你们干嘛?户口调查?”克琦无奈地打断。
“我们这是关心。”双胞胎异口同声回答她。
“不知道他住哪里,等一下怎么送他回去?”
“难道你要让他继续在街头流浪没饭吃吗?”
“更何况现在坏人那么多——”
“好了!我投降。”她高举双手:“我说不过你们可以了吧?真的很怀疑你们怎么不是连体婴!”
岑克航和岑克帆相视而笑,胜利地互拍双手:“我们比连体婴还有默契!”
原本一直沉默着的岑父轻咳一声:“你们两个别没事老爱欺负克琦,明知道她一张嘴怎么也斗不过你们两张。”
“早知道把你们两个拆开来生,真是生了一对混世魔王!”岑母慈爱地抱怨,端了面走了出来:“来,快吃。”
“谢谢!我们最爱你的就是这一点。”双胞胎笑道。
克琦无奈地耸耸肩,他们全家谁也拿这对双胞胎没办法。
克航是老大,物理工程师,成天埋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实验当中,居然没疯掉是难得的奇迹。
克帆是老二,生就一副艳冠群芳的俏模样,外文一流,是个灸手可热的空姐,追求者不计其数,她却是正眼也不瞧一下,宁可快快乐乐地飞来飞去当她的单身贵族——她们岑氏家族中就属她和克琦最怪异,其它女孩都早在二十五岁之前便结婚生子。
而她是么女,遗传得最差劲的一个,书念得不好,人也长得普普通通,每次见到她的哥哥妹妹,总免不了有些难过。
她什么都比不上他们,连职业都只是个平凡的幼稚园老师,成天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难怪老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现在连工作都丢了。
“他会回来找你的。”正埋头吃面的少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弄得他们一头雾水。
“谁?”
“你的老板啊!晚上他就会来了,他现在正在后悔失去他最好的职员。”他一本正经的。
“你怎么——”
“克琦!你什么时候失业的?为什么都没告诉我们?”岑母意外的看着她的么女。
“对啊!不过你那个老板势利得要命,走了也好。你将来想做什么?到我公司好不好?”克航说道。
“你为什么离开?是不是那个混帐又欺负你?我就告诉你别那么好脾气——”
“天哪——”她申吟着听着他们一连串不停的问话。这个家不过五个人,可是却足以将最坚强的人疲劳轰炸至死!
“咳!你们也让克琦说句话好不好?”岑父威严地打断他们。
“其实没什么。”她耸耸肩,不太在乎地:“邱先生不让一个孩子继续上学,我很生气地跟他吵了一架,他叫我滚,我就滚了。”
“他叫你滚?”岑克帆怒不可遏地叫了起来,艳丽不可方物的有上泛起桃红。“那个势利鬼居然敢叫你滚?这太过份了!克航,我们一定要去好好修理他一下——”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几岁的人了,怎么脾气老是跟孩子似的!别忘了还有个客人在呢!”
克琦狐疑地望着男孩微笑的眸子。
那双星眸中似乎无所隐瞒,却有种深邃的情绪——仿佛永远深不见底。
“没关系,我很喜欢听他们说话的。”少年微笑开口,将已空的面碗推向前。
“孩子,你是打哪儿来的?”岑父慈祥地开口问道。
“很远的地方来的。”少年望着远方,眼中仿佛有种沉静的哀悉:“不过回不去了。”
“为——”克帆正想开口问,却被父亲的眼光所阻止。
“那你打算怎么办?”
缓缓转回来的视线里竟微微轻快地笑了起来!“我来找人的。”
“亲人?”
“不。”他微笑:“一个老朋友,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在公园里等了她好多天,今天他终于来接我。”
“乐双!”
“不要耍脾气,快点开门!”
她漠然地背对着门,望着窗外那片蔚蓝的天,对门外的呼喊相应不理。
“乐双!你练琴的时间快过了,还不出来吗?你到底要闹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还有半年就要开个人演奏会了,你这样像什么话!”
“别叫了,没有用的,她的脾气硬得很,你再怎么说她都不会理你的!”
“可是她——”
“算了,算了,少练一天也不会怎么样的,你就随她去好了!”
门外传来重重的叹息声,然后脚步渐渐远离。
她依然木然地站着,唇角泛起冷冷悲哀的笑意。
这就是天才的好处,别人对你总是礼让三分,所有怪异的行径都可以被包容。
她是他们口中的天才。
六岁就会拉肖邦的曲子,八岁已经完一大半的世界名曲,到现在十六年了,她的生活里只有小提琴。
掌声、舞台、演奏和不断的赞美已让她全然麻木;她想要生活,真正的生活。
以前拉小提琴,是因为她热爱音乐,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难道就只为了小提琴?
案亲在意大利是个小有名气的指挥家,而她在那个乐团待了三年——三年!冰冷而麻木的岁月!
只换来一句:“那个中国女孩是小提琴天才——”
天知道她有多痛恨再听到“天才”这两个字,仿佛她不是人类的一种,仿佛该被解剖或制成标本似的!
半年前应邀回国,为的是在国外她已享有盛名,他们想让她在国内同样受到瞩目——为的是父亲要她回国,因为她的名气已远超过他!
所以她回来了。
必在这层楼中,出门还必须由伯母陪着——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提琴竟已喧宾夺主,成为她生命中的牢笼,而她沦为阶下囚,日日夜夜为它所奴役着!
她才二十四岁!
学音乐的人到了这种程序只能用“悲哀”来形容。
难道他们听不出来——她的琴声中已没有了生命吗?
难道他们还不清楚,她只是机械式的将每个音符完整地演奏出来而已?
想想她的生活,想想她所过的日子,或许连没生命的机械都比她幸福,至少它们不会思考,当然也就不会有痛楚!
窗外的微风轻轻钻了进来,拂弄着窗帘;她阴郁地转过身,小提琴孤单地躺在床上,光滑的表面映着她痛苦悲哀的眼——
那是母亲的遗物,陪了母亲二十多年,也陪了她十多年;只有在拉琴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点母亲温柔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