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当它由玻璃水箱内看到外面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对外面的世界怀有憧憬吧。
不知如何才能让它相信这是十分不智的,我想,或许对它来说我只是个无情的监禁者,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爱着它。
很好笑吧?
当我怒斥着它的无知时,连自己都忍不住失笑,它只是一尾鱼啊,我又怎能责怪它的无知呢?
就像当我责怪着其他人的无知时,我本身是具有强烈的优越感的。
生命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无法否认自己对他的爱是站在比他高等的地位上,有时连爱其他的人也是一样,这使我成为一个十分孤独的人。
正因如此,我是这样地珍视我的天使鱼,至少它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无法容忍我的方式,可是现在居然连它也试图离我而去了。
真的是我的方式错误了吗?
爱本身是不具条件和一切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很不能理解,这样的方式、这样长久的时间,我已无法改变,这几乎已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尊严。
望着它带着倔强和一点点骄傲的美丽身影,像看着一个孩子似的好笑。
或许正因如此,使它强烈地产生离我而去的企图吧。
生命一旦偏离了轨道,想再回复正轨,势必会失去一些什么的,想要全身而退已不可能。
我和我的天使鱼彼此拉锯着彼此的感情。
不知怎地,我竟有些害怕,我——
会是那个失败者。
开幕酒会。
钟司在商业界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再加上郑烈传奇性的复出,这个酒会集合了各界的精英,可算是风云际会了。
镑界名流穿梭在“凯悦”的大厅里,全是衣冠楚楚的,这是上流社会。
阿俐穿着她一千个不愿意穿的小礼服,倚在大厅的落地窗前,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这种聚会对她来说不是第一次,可是她千百个希望这会是最后一次。
有些人千方百计,为的是希望能踏进这样的圈子,过所谓上流人的生活;但对她来说,她宁可回家随便梳个马尾,穿她的破牛仔裤。
这不是假清高,能过优裕的生活是人人期盼的,她当然也不例外,但在这种场合,人人开口闭口的生意经、钱权势利,却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又在批判世界?”凯波微笑着来到她的身边:“你这样十分迷人。”
“谢谢。”她闷闷地晃晃自己的裙摆:“再迷人也比不上吃苦受罪来得厉害。”
“接受自己是个女人的事实就有这么难?”
“我没否认自己是个女人,我只是强烈地追求自由和舒适,别告诉我一件一、二千块的牛仔裤比不上这讨厌的衣服来得舒服。”
“小叛逆者。”
“哪里。”她皱皱鼻子微笑:“童天杰呢?”
“被拉走了,一家广告公司的人找他谈广告歌曲。”
“不错嘛,颇具知名度喔。”
“那叫商业价值。”
阿俐轻笑,拍拍她不以为然的脸:“至少那价值可以保证不饿死你。”
凯波忍不住回她一笑:“要饿死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怎么样也还有你养我。”
“对,你最好嫁个穷光蛋,我还可以两个一起养。”
“求之不得。”童天杰微笑着来到她们身边:“那表示我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整天游手好闲不工作罗?”
凯波娇嗔地白他一眼:“谁说要嫁你了?”
“对啊。”阿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童天杰是书香世家,气质不同于常人,一看便知是豪门子弟:“你还不够穷,光是这一点就不合适。”
“要富贵很难,要穷倒是容易。”他轻笑着凝视古凯波:“我要多穷你才肯嫁我?”
“童天杰。”
“这倒是新奇的求婚方式。”阿俐忍不住大笑,有种无视其他人的放肆。
“光是听笑声就知道是你。”钟司端着杯酒和郑烈一起走了过来:“也只有我们房小姐才敢这么放肆。”
“你有意见?”
“当然——没有。”他轻笑着:“能这么肆无忌惮当然是有能力的人才办得到的,就算有意见我也不敢说。”
“你这拍档不错,很懂得逢迎谄媚。”阿俐朝郑烈扮个鬼脸。
“你这未婚妻不错,好一口伶牙利齿。”他立刻回以颜色。
郑烈忍不住斑举双手:“放过我好不好?要开战请找个我不在场的地方,要死要活我全没意见,只要别拿我当炮灰。”
“能当炮灰算不错了,多少人想当阿俐的炮灰还没那运气。”凯波笑道。
“那我还应当感到荣幸?”
“废话。”一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他们的小型餐会似的,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存在。特有的气质,明朗的五官和挺拔的身材,十分引人侧目。
和自己不同的是,他并非那种潘安型的没男子,而是一种属于内敛的深沉温文。
这就是得到凯波芳心的男子。
他并不是认为自己比他逊色,只是类型不同,就像凯波和阿俐的浑然不同一样,无法比较。
奇怪的是,他原以为会有的敌意并不存在,反而有种欣赏——童天杰是个令人激赏的男子,或许比起自己,他更能给凯波幸福。
无言地,他伸出他的手,朝曾是他的情敌毫无芥蒂地一笑:“钟司。”
“童天杰。”
在交握的手中,他们彼此了解,他们都曾深深地爱上同一个女人,在她心中较量着彼此的份量,而今有一方已承认失败,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发生友谊的可能性。
这就是男人的世界。
胜固然可喜,败却也并不可耻,毕竟彼此都曾为自己尽饼心力,这就够了。在彼此的眼中,他们都找到赞赏,这便是友谊的开始。看在其他人和知道内情的人的眼中,他们微微一笑,这将是一对不平凡的朋友。
他站在角落,无言地望着另一个角落的另一群人,他们看来是那么的自然契合,而自己却是十分不自在地站在这里。
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拉拉自己的领带,他从未祈望自己要活在这样的世界当中,他只是个知足的男人,再多要什么都显得苛求,为什么还要怀着一线希望来到这里?
每个人生活的空间不同,他并不为自己不能活在这里而感到可悲,他了解他自己,即使他能站在世界顶峰他也不会比现在更快乐——
只是生命中难免会有遗憾。
迸凯波便是他的遗憾。
黯然地叹口气,早在钟司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刹那他便该明白,她不会选择他。
迸凯波并不虚荣,他知道,她选择的不是财富或地位,而是世界。
那世界是他永远也无法给她的。
转过身,他走向门口——
“大任。”
“嗨。”
“怎么来了不和我打个招呼就要走?”
她穿着旗袍,看起来十分明媚动人,温柔的笑意依然没有改变。
他一点也不后悔爱上这样的她:“你正在忙,我只是过来看一下而已,你也知道我对这种场合很不能适应。”
凯波明白地点点头,陪着他走到大厅的尽头:“近来过得好吗?”
“还不是就这样。”他有些无奈地;“我的日子从三年前就是一成不变的,到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这是很多人都求之不到的安定。”
他微微一笑:“你还是那么会安慰人。”
“是吗?”她轻笑。每个人对她的观感都不同,有时这会令她觉得自己像双色龙似的,随着环境而改变颜色。
“找到新的秘书了吗?”
“找到了,一位姓吴的小姐,人很不错,满细心的。”
“只要比我细,你的日子就好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