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是一老把菜往她碗里放,对她说话像说悄悄话似的!”她哽咽着抗议。
“俺——”他急急的分辨,却结结巴巴说谎似地不顺畅:“俺是怕——怕吓到她——”
戚母叹息地望向无人的街道:“宝儿现在心里只有那位方先生,我们二个老的倒是没用了——”
戚大山反常地笑了起来。
她不悦地拭拭眼角的眼泪:“你还笑得出来!女儿都快变成别人的了!”
“怎么笑不出来?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还想留她在身边一辈子?那姓方的小子俺中意得很,总比那个金头发的汉克来得中用。”
“你说这是什么话?宝儿今年才十八岁!”
他嘻嘻一笑:“你嫁给俺的时候才十七岁,十八岁就生宝儿啦!”
“你你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我那年已经十九啦!”
“乱讲!咱们家乡哪里有十九岁还没出嫁的大姑娘?”
戚母跺跺脚,掩不住一脸娇羞:“我不跟你说了!”
戚大山忙陪着笑脸:“好好好!不说不说,别老生气,很容易老的!”
“我早就被你气老啦!”
“怎么会?你看起来比宝儿大不了多少嘛?”
她嗔他一眼:“油嘴滑舌的!”
他大手搭上她的肩:“嫁个年轻大点的老公也不坏,你再怎么老都不会比我老的。”
“你说到哪里去了!”
戚大山指指宝儿他们离去的方向:“我说咱们女儿姓方的那小子比宝儿大了十岁左右,这样才会疼她嘛!难道俺不疼你嘛?”
戚母噗哧一笑,望着他无辜的面孔:“绕那么大一个弯儿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嫁给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样可不可以?”
他咧着一张大嘴嘻嘻地笑了起来。
夫妻俩恩爱地注视着他们的一对小儿女驶过的巷道。
“天凉了,进去吧!”戚母体贴地提醒。
“小海那小表,他以为他精灵,可没想到能生出天才儿子总得有天才老子吧?哪天看俺吓吓他!”他咕哝着搂着自己的妻子走向屋里。
“你们爷俩一天到晚就知道折腾对方,真不知道是不是八字相冲——”
“少咒我儿子!他可是个天才——”
在原先意外的震撼之后,二人之间充斥的就只有一阵又一阵难堪的沉默。
荆泰生坐在他的公寓里,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注重生活情调的群智会住的地方,如此空荡一无所有。
人可以在一年间改变掉过去的所有眼前的方群智不修边幅,穿着最简单的西装裤和一件老旧的T恤,头发早已超过他当年的长度,他却随意地任它披在脑后。
眼眶下那道好暗好深的阴影衬上他阴郁的眼神——他是真的变了、瘦了、苍白了,看起来活像大病初愈。
眼前的方群智和她昔日依赖、尊敬的方群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
“喝点东西。”他随手丢给她一瓶啤酒,然后大刺刺地坐在她的面前:“你没通知我你要来。”
“我怕你不肯见我。”
他讽刺地哈了一声:“为什么?为了一年多以前的事?我不是那种小气的男人。”
她些惊慌,这和她原先的估计并不一她想和他谈——
她一直想和过去的方群智谈。
而现在的他,她却无法应付!
“我不会吃掉你。”他冷漠地瞅着她,她脸上的反应他看得一清二楚,而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是不是我那好管闲事的妹妹派你来当说客的?”
“是也不是。”
他不发一语地等着她的解释。
荆泰生叹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现在的你,你变得太多,我觉得自己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一个认识了一辈子的朋友。”
“我不知道你期望什么样的我,我知道我变了,而且不会因为你出现又变回来,我没那种本事。”
她直视他的双眼:“你还为过去的事在意?”
“你问了一个很好笑而且你也无能为力的问题。”
“群智!”
“你到底来做什么?”他不耐烦地吼道。
荆泰生瑟缩地沉默半晌。
这可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发脾气,过去的白马王没有脾气的!
他一直是温文有礼,即使在她决定和他解除婚约的时候,他也不曾发过脾气。
当时的他好得不像活人!所以她也一直忘了方群智只是一个有血有泪的男人——直到现在。
“我来劝你回台湾。”
“我不回去。”
即使她料得到他会拒绝,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直截了当的一句话。
泰生讶然地盯着他坚决的侧脸,第一次发觉他是一个多么固执的男人!
“方伯伯很想念你,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你难道不为他想想?”
方群智干笑二声:“我回台湾对你有什么好处?升总经理?还是副董?我爸爸身体不好我很清楚,你说这些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你知道我对升职没兴趣!”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荆泰生瞪着人,半晌终于挫败地垂下肩膀。
她这次来是错误的决定。时间的确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眼前愤世嫉俗、言语犀利的男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抓起自己的小行李箱,立刻往外走。
“等一下!”他跳了起来,握住她提行李的手。“别走。”
“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我们连最基本的交谈都办不到。”她灰心地说道。
“我向你道歉,我刚刚很不讲理。”
她凝视他写着真诚的眼,终于见到一点过去的他的遗迹,如释重负的感觉使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连道歉的方式也变了。”
他苦涩一笑,摊摊手:“想不变,有时候很难。”
泰生沉默地放下行李,走到他的落地窗前:“你没必要这样放逐你自己。”
“那是当年我唯一的选择,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你不能要求太多。”他粗嘎地回答。
“我很抱歉——”
“每个人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利,你不必向我道歉。”他话锋一转:“孩子好吗?”
她不知该感激或者失望他突然好心地改变话题。
但聊起彼此都无伤的话题显然安全许多,他们很快就进入状况,像对真正的老友一样交换这一年多以来彼此的生活情况。
遗憾的是,没有什么话题是谈不完的,尤其当彼此都极力避免去触及过去的伤痕之时,生活上的琐事总是无法谈上多多。
然后双方都肠枯思竭了!
看着荆泰生努力地想恢复他们过去的情谊,他不免怀疑,为什么不能像那一段逝去的爱难道男人与女人不能结成连理,相对的就必须划清界线他们之间只因为他的单恋失败,就必须变成这种状况他们相识数十年的感情就因为那样而一笔勾销?
这一年多以来,他徘徊在自己对她的感情之中,他不能自欺欺人的说他对她的爱不曾存在过,而在遇见宝儿之后,他更明白了,他对荆泰生的爱之所以能持续十多年之久,那是因为他对她在感情里,除了男女之间的爱恋之外,更包含了对她的忠诚、对家庭的忠诚、兄妹的爱和一种在商场上建立起来相互扶持的唇齿关系,和——习惯!
那么即是如此,在他们男女之间的爱恋消失之后,其他的感情难道也跟着灰飞烟散了想一驼里,他心上压迫了他一年多的大石终于落地,方群智松口气笑了起来:“韩拓好吗?”
她一怔,呐呐地回答了声:“很好。”
“你们很幸福吧?”
荆泰生打量他的眼,他的眼里没有她所担心的嘲讽和尖锐,有的只是一迳的坦白及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