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对夫妇在法国历久不衷的社交界中是非常受瞩目的异数。
换句话说,他们也是另一川中国人的骄傲。
在接机门的另一边,一对男女沉默的站着,他们穿着普通的衣服,戴着深黑色的墨镜,样子随意,但四下张望,谨慎的眼神却透露出他们的不安。
那是一种连墨镜都遮不去的不安!
“放松!小农农,你可不想让别人注意到你吧?”秦雪航握了握雪农冰冷而且微微冒汗的小手。
“去你的!小航航,我就不相信你一点都没有感觉!”雪农干笑。
他耸耸肩,凝视他的双生妹妹:“兄妹连心,你这么紧张我当然会被你传染。”
“怎么办?你总不会冲上去亲吻、拥抱他们,在所有的媒体面前喊他们爹地、妈咪吧?”
“除非我疯了!”
雪航轻笑:“那不就得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随机应变就是了。”
这么简单吗?
她真的宁愿现在自己立刻消失掉!若不是一天前她母亲打电话来强烈的要求他们来接机,她现在会安全的躲在她的家里。
母亲说如何他们不来,她会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宣布寻找她不肖的子女。
这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如此一来,她家的大门不到半天便会被所有的记者挤破!
当然,她花了十年所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便会完全破坏殆尽——
雪农试着不去想未来,她宁可抱着一点安全的希望。
邵奇主演的新片今天将召开记者会,他会恢复他过去的声望。
她的下一个目标是个甜美的小女孩,她有预感她会一鸣惊人——想到此并不会使她好过一些,因为最终她总会想到目前正伤痕累累乏人照顾的飞鹰。
而想起飞鹰——和现在的状况比起来,她不知道哪一方面会使她轻松一些——“他们来了!”雪航拉拉她,指向一群刚走出接机门的人群。
如临大敌似的,她全身的神经全崩成一条可怕的直线!
一行数十人的访华团个个笑容可掬的迎着镁光灯的洗礼,领头的银发高大男人正是法国参议员金强森,他高大健硕,俊朗的脸上有着岁月镌刻的精明与睿智。
金强森一度差点成为她的公公。
走在他身旁的是高挑雍容的史都华夫人,经过岁月的洗练,她看起来仍是风韵万千,和琳达神似的脸上有着高贵的神情。
而她亦一度差点成为雪航的岳母。秦雪农僵直的看着他们接受官员的欢迎,直到看见他们,她才真正知道,那是一段永远无法抹灭的过去。
一个人怎么否认她曾度过十多年?
而她二年来一直在致力于改变自己的过去,想尽办法去遗忘它,现在想想才知道那是一种多么愚昧的行为。
身旁的雪航略略僵硬,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秦泰和和他的妻子正走向人群,他们的眼眸在人群中搜寻着,不必想也会明白他们是在找失去了十年子女。
秦泰和明显的老了,他是个中等身材的老人,处在一群高大的欧洲人之中,他显得矮小,略略发福的身段使他看起来真像个富商。
两鬓的白发与额上微秃的头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大相径庭,他真的是老了很多。
而他们的母亲,微微上扬的唇角仍有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当年一样使人敬畏。
她极懂得保养,但眼眸中的神情却是无法掩饰的苍老。
这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或许今生所做的唯一一件彼此同意的事,便是生下他们这一对双生子。
家里的老佣人曾不胜唏嘘的说过,他们也曾是相爱的,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们?
是恨吧!包含了爱的恨使他们变得如此,自她有记忆以来,他们便不曾对彼此和颜悦色过,冰冷的礼仪,像法国的寒冬一样,冷彻人心!
辟员引领他们前往机场的会客室,在媾举行一个小型的记者执行会,接下来便是一长串冗长得光想起来就会令人虚弱的拜会行程。
雪农拉拉她哥的衣袖:“我们——”
她还来不及开口问些什么,金韦恩已笑容可掬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家父请你们过去。”
“不必了。”雪航冷淡的回答:“告诉我父母,我们会在机场的门口等他们,半个钟头之内他们不出来,我们就走。”
“可是他们正在举行——”
雪航有些厌恶的瞄他一眼:“那是参议员大人,秦家的人还不需要用到记者。”
金韦恩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只等半个钟头。”说完雪航便和她走向机场的大门口。”
“雪航?”
他的脸色僵硬得像一块木板:“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一下。”
雪农没有反抗。
她的心里明白他比她更需要一点心理的调适。
雪航和父亲的战争从童年便开始,父子俩同样的固执,观念却是完全背道而驰;雪航当年逃家只不过是一连串争执的短暂终结。
尽避事过境迁十二年,但有些东西是恒古不变的。
“小农。”
她混身一僵,全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
懊来的终还是会来到,只不过是快得让她没有半点准备。或许雪航说得对,对于这件事,她永远也不会有准备好的时候。
秦泰和与他的妻子同样僵硬铁面对他们的女儿。
“嗨!爸、妈。”
十年的光阴在彼此短短的距离中不断闪烁,他们默默无语的僵立着。
一声破碎的哽咽声出自她母亲的口中。
雪农讶异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她母亲吗?会是她一向没有感情表征的母亲吗?
秦凯儿丢下手中的行李用力的拥抱她十年不见的女儿:“小农!”
“妈?!”
秦凯儿的眼眶湿润,看起来就像个重新拥抱爱女入怀的母亲。第一次,她的头发凌乱,而她没有理会它!
秦泰和清清喉咙,不太自在的开口:“雪航呢?”
雪农看见了!她竟然看见父亲眼中刹时闪过的晶莹。
或许这一切并不如她所想像的糟糕!
飞鹰半躺在床上,注视着形容憔悴的于静。
她削着水果,低低的头颅闪避着他的眼光。自她进门说的话少得屈指可数,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情形。
“你怎么了?”他忍不住开口:“发生了什么事吗?”
于静勉强抬头对他一笑:“怎么突然这么问?我很好啊!”
“想骗谁?”飞鹰挥挥手拿掉她手中的水果和刀子:“我不想吃,别弄了。”
于静轻叹口气:“有那么明显吗?我不是个好演员。”
“那是因为你在我面前用不着演戏。”
她站起身,开始盲目的拨弄房间内的一切,飞鹰耐心等着,好半晌她悠悠的叹息背对着他。
“飞鹰,记不记得你姐姐?”
“姐姐?”他有些迷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先别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记得,她很疼我,在我的童年里她是唯一值得一提的。”飞鹰自床上框中抓出一个破烂不堪的布女圭女圭:“这是她的,我到现在还舍不得扔掉。”
那个女圭女圭残破得令人心酸!
用毛线缝着的金黄色头发已疏落得只剩几根,而原本鲜丽的衣服也已褪得认不出它的颜色——
却是经过细心的照顾的!
于静伸出颤抖的手接过布女圭女圭,泪眼模糊的将它搂在胸前。
“于静?”飞鹰离开床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将她扳过身来,凝视她悲伤莫名的脸:“怎么了?为什么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抬起她的眼。
眼前的脸是受伤而肿胀扭曲的,但那双清澈倔强的眸子却曾是烙在她心上的最大关爱,她哽回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