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又在玩弄他的铜纸锁,将他的毛笔掉得一地。
“对不起——”她连忙蹲去捡。
“阿静,你是有什么话要对爸爸说吗?”他含笑问道。
“我——我——”她在桌下支支唔唔的,由于看不见她的脸色,他便猜测她是因为害羞。
“是不是雪航向你求婚了?放心爸爸一定——”
“爸!”她站了起来满脸羞红:“您想到哪里去了嘛!”
于春秋微微一笑:“你一直不说,那我只好想我最希望的事啊!”
“不是这样的啦!”于静将笔放好,慎重其事的在他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爸,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是不是要问我对你那个年青人的看法?”
“爸!人家是跟你说正经的!”
于春秋笑着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好!好!好!这件事不正经,那你要问什么正经的你就问吧!”
于静不知如何开口,望着他老迈而慈爱的面孔,她觉得这件事似乎不适合提起。
于家夫妇待她有如亲生,或许亲生的父母也不如他们待她的万分之一,她现在问起这种问题岂不是太残忍了?
“阿静?”
如果不问——
如果不问,她终生抱憾!
“爸——当初——当初您和妈怎么会决定要收养我?”她鼓起勇气开口,于春秋没有想到是这样的问题!
二十年前,他便知道孩子终有一天会长大,会想要知道自己的来处。
当初他曾考虑过收养一个婴孩,但他们夫妇一见到瘦得像只小猫,眼神又温驯得像只兔儿的她,便再也割舍不下。八岁的孩子,对一切总是会有些记忆的。
她乖巧的直到今天才鼓起勇气开口,已足以令他欣慰!
他决定将一切告诉她。
“当然我和你妈知道了自己永远不会有孩子,就托了朋友去帮我们找,我们曾经去过孤儿院,可是全都没有合适的孩子,正巧一朋友介绍了你,我们去看,一眼就看上你这个小妮子,当下就决定要收养你了。
“为什么不收养男孩子?”
“因为我和你妈都不喜欢吵,男孩儿太调皮了,我们喜欢女孩子。”
于静想了一想,终于艰辛的开口:“我——我的原名叫什么?”
“叫——”
“你们在谈什么?”于母捧着茶杯一脸惊吓的站在书房门口。
“静儿在问我一些事。”他泰然自若,而于静则羞愧得低下头。
于母颤巍巍的放下茶杯,和她的丈夫对视瞬间便了解了事实,她努力的平静自己,却仍无法克制的掉泪:“该来的——总是要来——”
“妈——”
“你不要小题大作!静儿长大了,原本就该让她知道这些,我们已经自私的留了她二十年,难道现在连她的世身也不让她知道?”于春秋威严的说道。
“我——我知道——可是——可是孩子是我养大的!我——怎么舍得——”
“妈!”于静大惊失色,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妈您别伤心!我不问就是了!我再也不问了!”
于家夫妇连忙将她扶起来:“傻孩子!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你妈只是没想到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太高兴了!”
于母勉强挤出笑脸:“对!对!对!你爸爸说的就是妈的意思——”
“妈!”于静小心的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您别担心!我不会离开您的,我只不过是一时好奇,如果您要我不问,那我再也不问了,您别难过。”
“妈知道!妈知道——”于母拍拍她的肩膀:“不必担心妈,妈一下就好了,你问你爸吧!妈没事的。”说着急急退出书房。
“妈——”
“没关系!”于春秋安抚的拉她在椅子上坐定:“你妈就是这个样子,看个连续剧都会哭半天,一会儿就没事了!”
“可是——”她仍不放心的频频望向门口。
“不要紧!不要紧,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妈,一会儿就好了。”
于静黯然,她毕竟是造成伤害了。
于春秋安慰的朝她微笑:“其实你有那份心,我和你妈就很高兴了,你比别人亲生的女儿都还来得孝顺,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爸,我——”
“我知道。”于春秋轻叹口气:“当初我们收养你只是因为太寂寞了,一个教书匠整天教别人的孩子,也想教教自己的孩子,你并没让我们失望。”
他吸口烟斗,神情悠然忆起当年:“你父亲据说经商失败,而你母亲则——下落不明,你还有个弟弟跟你长得很像。”他望向他的女儿:“你的本名叫寇飞燕,这就是你妈一直排斥寇飞鹰的原因,因为姓寇的人不多,他很可能是你的弟弟……”
“寇飞燕。”
“我不是故意要送走飞燕的!我只是也希望她可以过好日子。”
寇长青的话历历在目。
于静的脸色刹时苍白。
“阿静……”
“爸,我的亲生父亲——他——他是不是叫——”
“寇长青。”
轰然一声巨响。
那个憔悴的老人。
飞鹰阳刚俊美的面孔——
一夜之间她见到了她亲生的父亲,又得到了一个弟弟。
于静茫然的注视她的父亲,顿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第七章
“就算醉死了也休想我会管你。”高林厌恶地看着拿着酒当白开水的飞鹰。
他满脸的抑郁,原本俊美的面孔仿佛是一张劣质的盗版品不堪入目!
“你正在走下坡你知道吗?我已经算不清楚有多少人跟我抱怨过你的态度恶劣,而且拍戏迟到、不专心;再这样下去你还没红透半边天就已经先恶名满天下了!相反的邵奇越来越出色——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那又怎么样?”他满不在乎地回答,一迳地把酒往肚子里灌。
“那又怎么样?”高林怪叫:“那又怎么样?寇飞鹰!我们现在正在谈的可是你的前途、你的事业!你问我那又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干脆宣布退出算了!”
飞鹰撇撇嘴,一双血红的眼睛焦距不正的飘着:“我没有在谈什么,都是你一个人在说的——我心情不好——不想退出——”
斑林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酒瓶。
“还给我——”他往前扑过去抢,却扑了个空,整个人跌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高林!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如果你打算这样下去,那很快就不是了!”高林远远的坐在另一端的沙发上,斜睨他:“这个圈子很现实,你很有天份,可是我只手难擎天,没有了秦雪农,你跟个废物没两样!太感情用事的人成不了气候。”
“你不欢迎我?”他咕哝,挣扎着要站起来。
“我欢迎清醒的你。”
“朋友!”飞鹰讽刺地尖笑,往门口走去。
“飞鹰!”
他摇摆却又坚定的:“我走!我很清醒,就算我被车撞死也没你的事!”
斑林自沙发上跳起来:“飞鹰!”
寇飞鹰开了门,不发一语的走了出去。
斑林沮丧的关上门。
他仍是不明白的!
他仍是不明这个圈子有多残酷!多现实!
飞鹰现在或许已小有名气,已受到部份的肯定,但没有人可以大牌得能够接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
也没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拉他一把!
或许——除了秦雪农。
街灯凄凄冷冷的,他又是无家可归了。
一个人要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就那么难吗?
就算是只孤鹰也有个巢吧?
飞鹰坐在街灯下,凄厉的冷风嘲笑似的将他的衣服吹得劈啪作响,而他不在乎,真的,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了!
他的生命永远在晃,晃荡了这么多年,他累了,倦了,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