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突然发现一道冷眼正在注视著自己,这才意识到现场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连忙抬起头跟对方连连赔不是。
“对不起喔,我不是故意撞倒你的,因为我被追杀了──欸,你嘴角流血了耶!”她直觉伸手就要帮他擦拭血迹。
杨绍远不领情地一把拍掉她伸来的手。
“嘶……”她痛哼一声,拚命甩手。“你干么啊?很痛耶!”
痛?会有多痛?有他这个倒楣鬼这么痛吗?
他不过是在放学后留下来帮忙老师改考卷,正准备回家,却被一个冒失鬼给撞倒,现在他不仅后脑勺痛,嘴角也痛,一看清楚眼前这个家伙的脸孔,他头更痛!
游若亚,这个与“麻烦”两字画上等号的,他的同班同学。
他对她的印象,就是上课老爱打瞌睡,总是被老师叫到后面罚站,而她罚站的“王位”正好就在他的座位附近,所以他对这位罚站常客可说是非常熟悉。
她连站著都能睡,这项绝技曾让他看得目瞪口呆,从未见过这样的女生,所以,他常常不自觉地偷偷打量起这个在他座位旁罚站的同学。
说真的,他从来没见过一个能够把自己的生活搞得这么糟糕的女生。
从小到大,每天生活在他周围的女性,包括妈妈、两个姊姊、数不清的堂姊妹、表姊妹,都是一般女生的模样。
什么叫做“一般女生”?在他的解读里,一般女生应该就是有著长头发、大眼睛、白皮肤,穿裙子,举止秀气,外表看起来很文静,就像个小鲍主一样。
可是这个游若亚却完全颠覆他的看法。
她蓄著一头比他还帅气的深棕色短发,有一双少见的丹凤眼,常常挑战校规不穿裙子、爱穿裤子,在运动场上也总是可以看见她在炽热阳光下奔跑的身影,因此拥有一身有别于一般女生、既特别又亮眼的小麦色肌肤,让他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得到她的身影。
明明长得也算清秀,但她似乎不把自己当女生,和同班要好的男同学老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打成一片,行为举止大剌剌的,在她眼里应该没有所谓的男女分际吧!
偏偏以她这种个性,女生也喜欢和她当朋友,甚至听过传闻有女同学偷偷暗恋她,可说是标准的男女通吃。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她的,但是当他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习惯在不知不觉中,在人群里找寻她有著特殊肤色的身影,也总是轻易地找著她。
注意一个麻烦人物,向来不是他会做的事,偏偏游若亚这个特立独行的同班同学,总是会让他多留意一眼,他为自己异常的行为下了个注解──他倒要看看她又闯了什么祸。
今天……算是让他又见识到了她惹麻烦的功力。
她到底是神经大条还是故意的?月兑离险境之后先关心的居然不是他的伤势,而是怀里那团灰白色毛球,还跟它对话……
他用手背抹掉嘴角渗出的血丝,以一贯没什么高低起伏的嗓音嗤道:“你是练了铁头功吗?”
“没有啊!”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教游若亚模不著头绪。
丙然是个笨蛋,听不懂他的嘲讽,还很认真地回答……他嘴角的伤口就是被她那颗铁头给撞伤的!
“欸,你……好眼熟喔!”游若亚突然将脸凑近他,开始打量起他的脸孔。
嗯……他长得斯斯文文,皮肤比她还白女敕,几乎看不到毛细孔;眉毛略淡,不是一般男生的浓眉,让他的脸孔看起来比同龄的男孩子清秀,还有深邃的双眼皮,眼型狭长,瞳孔黑白分明,瞅得她仿佛无所遁形,高挺的鼻子配上一张薄唇,嘴角则因伤而泛红。
伤痕挂在俊朗脸庞上显得很突兀,但配上经过刚刚的逃难而被弄乱的黑色短发,又增添了一股小小的狂野味道,和他本身散发的气质是很不搭轧,却意外地迷人呢!
她看得有些发傻,而他则被盯得有些发窘,因此俊脸更沈。他不悦地道:“看够了吗?”
“啊?呃……”游若亚赶紧收回放肆的目光,双颊居然悄然发烫,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她不曾这样像花痴似地盯著人家发呆,好糗喔,一定是跑得太累了才会这样。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他不想和她多有牵扯,准备离去。拜她所赐,他还要回事发现场去找他可怜的书包。
“欸,等等!”她趴在地上,一把拉住他的裤管,换来他一枚冷眼。
“放开。”这样成何体统?是在演琼瑶戏码吗?还趴地抱著他的腿不让他走呢,这一幕简直太荒谬了。
“你还不能走啦!”
“不然要留下来跟你温存吗?”他冷笑,头痛到快爆了。
“万一那些人还没走,你被他们逮到就惨了。”她是不怕那几个小瘪三啦,被堵到了顶多打一架,但他可不一样,虽然他长得高大,可是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遇上他们还得了?三对一耶,他应该会被打得鼻青脸肿加内伤吧?
“我跟他们无冤无仇。”再说,就算要打架,他也不见得就直接被KO,总要试试看才知道结果,她未免太小看他了吧?
“可是他们看到你跟我一起跑了,一定会认为我们是一挂的,当然不可能会放过你啊!”
“那这是谁害的?”还不就是这个麻烦鬼?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死抱著他的腿不放,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滑稽。
“欸……我好像不应该拉著你跑喔?害你跟我变成一挂的。可是我那是直觉反应下的动作啦,嘿嘿……”游若亚不好意思地傻笑。“总之你先留下来比较保险,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走啊!来啦,坐下来啦!”
如果他不是系著皮带,裤子都快被她给扯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驱使,他居然就在她祈求的眼神下,放弃离开的念头,缓缓坐回刚刚的位置,坐定后,似乎察觉两个人的位置过近,因此又不著痕迹地挪开一些,保持安全距离。
看他留下,她得意忘形地道:“对嘛,留下来就对啦!我们现在可是患共与难的战友耶!”
“患难与共。”他淡淡道。她果然都不看书的,连这么简单的成语都会讲错。
“什么?”她一脸茫然。
“没事。”他翻翻白眼,懒得多说。
“对了,我刚刚说你很眼熟耶!”她模著下巴,一直盯著他瞧,然后自己发噱笑道:“哈哈,废话,你穿著我们学校的制服,当然眼熟啊,哈哈哈……我是白痴喔!炳哈……”
“的确是白痴。”他斜睨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上课都不带脑袋来的吗?我也是三年二班的。”
“跟我同班?!”她瞠大眼,有点不敢相信。
“同班三年,而且你每天都在我的座位后面罚站。”他扯唇冷笑,心里不知怎地有点不爽。她会不会把他忽略得太彻底了?同班三年,又不是三天,她记忆中居然没他这个人?
他虽然算不上是什么风云人物,也很少和人打交道,甚至曾经怀疑过同学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叫做“好学生”,但他好歹也是个师长同学眼中的资优生,而她,游若亚,一个总是和麻烦划上等号的家伙,居然会不知道他是谁?这个事实顿时让他有点无法接受。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他第N遍对自己说。
游若亚不知道他是谁,这很正常,毕竟她上学好像是来玩、来度假的,每天不是和同学疯狂玩乐,就是在课堂上偷吃东西和睡觉,而他喜欢按照自己的步调过日子,独来独往,也不跟同学打交道,这样不必费心经营人际关系,也能为自己创造一个静心念书的世界。他们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所以她不知道他,也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