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有天府之国美誉,成都又曾为蜀汉建都之地,文人辈出,自有一番繁荣气象。顺着市街走来,但见路人丰衣足食,士子儒生一身丽服,结伴谈笑,十分热闹。
苏小惜一双灵灿大眼不住东张西望,处处都觉新奇,“街上人怎么这幺多?有庙会吗?”
上官靖望向人群解释,“那倒不是,咱们成都人游乐之风是比外边来得盛些,大家一有空闲,便会结伴出来走走。若是淙花季节一到,可说是全城居民尽出,那才叫热闹!”
苏小惜听得连连惊叹。
又行了会儿,车队停在一处宅院前。
红砖围墙后,高楼飞檐耸立于天地间,琉璃屋瓦在阳光的映照下灿然生辉,紧闭的铜铸大门上悬着一幅匾额,书写着四个大字——“断念山庄”。
断念山庄?苏小惜忍不住多看几眼,只觉怪异,哪有人给自己的庄园取这幺个阴森的名字?
上官靖一跃下马,走向殷无恨与苏小惜,展开双臂道:“总算安然回府,都赖殷兄照拂,既然已到了成都,还请殷兄与苏姑娘务必留下来盘桓几天,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殷无恨原就想一探回魂花的真伪,也就不推辞,点头应允。
断念山庄是仿江南园林造景,假山飞瀑、流石曲桥,围绕出一派幽致雅境。
上官靖指挥着众家丁仆役卸下货品,苏小惜与殷无恨便在一旁候着。苏小惜一双明灿苏眸好奇的打量着山庄里的一景一物。
断念山庄虽不如神算山庄占地辽阔,却也颇具规模,家丁、仆役、管事、丫鬟穿梭其中,各司其职,可偌大的庄园内竟不闻任何谈话声响,众人皆面无表情,只闻脚步声穿梭来去,整个山庄静得让人发毛。
“殷兄、苏姑娘,让你们久等了。”温和的声音打断苏小惜的沉思,瞧见分派完毕的上官靖走了过来,“这一路风尘仆仆,你们也辛苦了,我已派人打理好房间,两位请随我来。”
上官靖给他俩安排的院落在庄子的西南侧,院落不大,里头种着两排修长绿竹,颇有一种闲适幽静之感,屋内已分别备妥了热水、毛巾与干净衣裳,还有两名小丫鬟听候差遣。
“两位暂且先歇一歇,有任何需要尽避吩咐下去,我这就不打扰了。”上官靖说完便即离去。
两人各自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小厅里,已准备好四色细点。
苏小惜一击小掌,美眸兴奋的直瞧着桌上点心,“上官大哥还真周到,连点心都备来了。”
用了些点心,一名看似管事的仆役走进来,对他们说道:“老爷请两位贵客到大厅奉茶。”
他们曾听上官靖说过,断念山庄主事的人是他父亲,那管事所说的老爷指的必当是上官庄主,既然来到人家庄里作客,礼貌上是该去见见庄主,于是两人点了点头,随那管事而去。
走到大厅,上官靖已在门边候着。
他有礼的引领着他们,“殷兄、苏姑娘,快请进,家父正等着见你们呢!”
一名男子端坐在厅内正中座椅,以一双锐利的眼神看着她与殷无恨。
上官靖同双方介绍,“这是我爹,名讳上天下和,爹,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武林传奇殷无恨殷堂主,以及苏小惜姑娘。这一路上,多亏了两位的照应。”
那是他爹?苏小惜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合不拢来。
上官靖已然二十有八,他的爹爹再年轻,少说也该有四、五十岁了,可面前这男子看起来却超乎寻常的年轻。
他生得相当俊美,偏阴柔的俊美,一张脸比女人还要白净,宛若羊脂白玉,不见皱纹,狭长的凤眼清冽有神,略带冷漠之色,薄薄的双唇则似笑非笑的轻抿着,他看起来哪像上官靖的父亲呀!说是上官靖的兄弟还差不多。
她转头看向殷无恨,他那一贯淡漠的双眼亦颇为惊讶!
“殷堂主、苏姑娘,久仰了。”他的声音清和悦耳,如丝一般绵软,狭长凤眼盹过殷无恨,最后定在苏小惜身上,然不知为何,眸中却突然精光一闪,立即隐没。
一抹寒意自苏小惜脚底窜起,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这上官天和俊美得近乎妖异,神情又带着诡魅之气,光看着他,就教她整个人不舒服了起来。她转向上官靖,只见他垂手立于父亲身侧,一脸恭敬,神情肃穆,完全没有平日温和可亲的样子。
殷无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拱了拱手道:“不敢当。”
前些日子老夫接到犬子的家书,说是多亏了殷堂主出手相助,打退了路上盗匪,老夫在此谢过殷堂主。”说着站了起来,躬身行了一礼。
听一个看来二十出头岁的年轻人自称老夫,那感觉着实怪异。
殷无恨还了一礼,“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生死大事,岂是举手之劳?殷堂主年纪轻轻,居功不骄,确实难得。”上官天和这话看似赞美殷无恨,表情却是淡淡的。
闲聊了几句,他便交代上官靖好生招待客人,遂托辞离去。
在他行经苏小惜身边时,一股气味涌进她的鼻端,那味道似有若无,冰冰冷冷的,又带着腐败阴森的味儿,某种异样感打她心头浮起,但还没来得及分辨!上官天和已踏出大厅,那气味也随之消逝。
“怎么了?”殷无恨注意到她盯着门口直看。
她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转向上官靖,“没有啦!上官大哥,你爹看起来好年轻,一点都不像做爹的人。”
案亲一走,上官靖又回复了平日的模样,风度翩然的来到他们身边,“我爹确实是看起来年轻。”
听见他的话,苏小惜一脸沉思,也不知在想什幺。
上官靖转移了话题,“断念山庄是简陋了些,比不上豪门望族,不过总还有几处景致稍可入眼,殷兄、苏姑娘若不嫌弃!就由我带着两位四处看看。”
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们哪有拒绝的道理,两人颔了颔首,脚步一迈,跟着他走出大厅。
☆☆☆
睡意朦胧之际,苏小惜翻了个身,一双锐利阴寒的鹰眼就这幺跃入她不经意微睁的眼帘,森然地窥视着她。
她骇了好大一跳,猛然坐起,定神一看,那双眼睛已然消失,窗边一片漆黑。
是自己眼花了吧!三更半夜的,谁会来偷窥她?可是那双眼睛是那么清楚,锐利得足以刺伤人的视线犹侵占着她全身的知觉。她跳了起来,奔向窗门,伸手推开窗扉,但窗外空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
她抹了抹满头脸的冷汗,轻喘了口气,“看来是我睡糊涂了,没来由的吓了自己一跳。”
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殷无恨匆匆走过来询问,“怎么了?”他就睡在邻房,而且练武之人耳力灵敏,一听见苏小惜推窗的声音,立即醒了,便起身过来探个究竟。
“没事,作了个噩梦,把自己给吓醒了。”苏小惜吐吐舌。
经过刚才被自个儿的神经质这幺一闹,她精神全来了,索性也不想贪眠,于是怂恿殷无恨说:“今儿个月色挺美的,反正也睡不着了,殷大哥,咱们到院子里走走如何?”
殷无恨知她向来睡得不多,既然醒了,就不易再入睡,秋是就依了她,“外头冷,多加件衣裳。”
她应了声,奔进屋取了件衣裳,拉着殷无恨来到中庭。
天际一轮新月高悬,满天星光灿灿生辉,九曲回廊蜿蜒过庭院,小桥流水叮叮冬冬,凉风轻轻扬起,满院皆是花香。
苏小惜侧身跳坐到石栏上,背向着廊柱,将下巴搁在弓起的膝盖上,叹了口气,一脸满足样,“一年前逃离神算山庄时,我可怎么都不敢想自己能活过十六岁,能这样站在星空下好好的赏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