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终于月兑离厚厚的云层,冷冷的银色光芒斜斜洒落,将高大身躯的影子重迭在贺兰媛身上。
她抬头,冷眼看着他一副随时准备丢下她不管,径自离去的可恨模样。
说实在的,这家伙长得确实好看,既狂肆又英俊,既危险又迷人,偶尔露出的傲慢冷漠则又有另一种不同的风情,要不是他私底下的个性如此恶劣,手段如此卑鄙,说不定他们两个会……
她在想什么?贺兰媛错愕的红唇微张,粉脸嫣红,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把思绪拉回现实。
眼前的人可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皇甫炽啊,她怎么会……
去去去,一定是惧高症的后遗症作祟,所以她才会胡思乱想。
“媛儿。”
皇甫炽慵懒狂肆的声音,突然在她的上方慢吞吞地响起。
“嗄?”犹陷在过度惊惧中的贺兰媛本能地回答。
“妳怕蛇吗?”他出其不意地问,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她身后。
斜斜的屋檐上,静悄悄地躺着一个绣工精致的囊袋。
囊袋束口开了一个缝,一条滑溜、冰冷的小蛇正缓缓地从袋口探出来。
贺兰媛瞬间浑身紧绷,刷白了脸,既气愤又恐惧地瞪着。
“皇甫炽,你……你不能……”她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的发抖。
皇甫炽露出谜般的笑容,笑而不答。
“你这个邪恶的、阴险的、狡诈的……”她就知道他不可能放弃这个八年来首度得到的乐趣,突发善心的放过她。
只是,在她刚刚历险重生的现在,在她已经甘愿喝一整晚的寒风,只求他能安分守己的离去的现在,他居然还想拿那种恐怖的生物来吓她。
她多想挖开他的心肝来看看,那一定是又臭又黑的颜色。
皇甫炽莞尔一笑,对她所有的咒骂无动于衷。
“别紧张,我不过是想提醒妳……”
“冷酷的、无情的、残忍的……”她还在骂,似乎这样就能让她忘记即将面临的危险。
皇甫炽稍微提高的声音压下她的怒骂。
“妳再不起来,那条蛇就要爬到妳背上了。”
“我才不管蛇是不是会爬到我背……什么?你说什么?”贺兰媛倏地扭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当场吓得魂不附体。
一条颜色斑斓的蛇已经抬高身体,不怀好意地望着她,似乎认为她深具威胁性。
她与蛇瞪视了一会儿。然后……
皇甫炽好整以暇地待在原地,看着她尖叫着跳起来,用力扑进他怀抱。
这次,她没有昏倒,而是哭得浙沥哗啦。
万籁俱寂。
皇甫炽的房间里透出烛光,房间里断断续续地传出女子的啜泣声,不时还有擤鼻涕的声音夹杂其中。
贺兰媛坐在桌子的一边,双眼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红肿,细女敕的手上捏着一条丝帕,偶尔会看见她用丝帕捣着鼻子,然后便是一阵擤鼻涕声。
皇甫炽坐在对面,一手撑着下颚,修长的手指轮流敲着桌面,黑眸褪去些许狂傲,显得异常幽深柔和,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对面的泪人儿,姿态闲散中带点不羁的散漫。
此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他从容地开口,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双浸在泪水里的晶亮眼睛。
皇甫府的管家稍微让开,指挥两名仆人进入,看见向来不好客的将军破例在夜晚招待的人是谁时,两道稀疏的眉毛略略挑起,不过他十分守本分,并没有多问。
仆人无声地把两个杯子和一壶热烫的茶分别摆上,另一人则在皇甫炽的示意下,把一个托盘放在贺兰媛面前,托盘里摆着浸过热水的棉布。
“少爷,还有其他吩咐吗?”管家领着两名仆人恭敬地问,眼角却忍不住偷瞄着那个还在啜泣的姑娘。
泪湿的眼睫微抬,一接触到管家的目光,贺兰媛忍不住把脸藏进丝帕里,羞窘的晕红从脖颈一路染上双颊,恨不得能就此闷死。
呜呜呜,时隔八年再见,她多么希望能给这个年迈的管家完全不同的印象,可是……可是……
都是那个可恶的坏蛋、恶毒阴险的小人,她这一辈子都休想摆月兑爱哭鬼、鼻涕虫的封号了!
她掐紧丝帕,把它想象成皇甫炽的脖子。
“认得她吗?”皇甫炽出其不意地问管家,脸上的表情看来很愉快。
“认得。”管家忠实地回答,嘴唇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往事历历在目。
眼前的情景熟悉令人怀念,一边是狂傲任性的主人,一边是那个老是梨花带泪,哭得像个小可怜的贺兰家千金。
啊,好像时光倒流,一切都跟八年前一样……呃,基本上贺兰家千金的表现是一如以往“标准”,只不过皇甫少爷就……
他偷偷地眨眨眼,自己应该不是老眼昏花吧?少爷看起来好像十分高兴,眼底的笑意是他不曾见过的。
“媛儿,妳先别哭,妳应该还记得我们家的老管家吧?他特地从洛阳来……”
贺兰媛用尖锐的哭声打断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她的立场。
“我想她的意思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你相认。”皇甫炽淡淡的替贺兰媛解释,心情还是好得很。
“是,我可以理解。”老人家不卑不亢地回答,从将军的表现不难猜出两人的关系。
他是不是应该赶紧通知洛阳的老爷、夫人,两位老人家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他们一直盼望少爷能早日成亲……这大宅也应该找人来整修一下,有些陈旧的家具也要赶快换新,毕竟这是皇甫家独子的婚礼,一切都马虎不得。
对了、对了,还要顺便命人把空的房间整理出来,让小少爷和小小姐一出生就在最舒适的环境成长。
他越想越高兴,脑子里浮现一连串计画,两只眼睛越瞇越紧,仿佛看见一群小孩在花园里嬉戏玩耍的情景。
直到皇甫炽的声音响起,他才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藏起喜悦的情绪。
“你在高兴什么?”皇甫炽好奇地打量管家越咧越开的嘴角。
“没什么。”管家聪明地没有露出任何端倪,“要是少爷没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待会儿他要用飞鸽传书,让老爷、夫人尽速过来主持婚礼。
皇甫炽悄然地注视推门离去身影,对那张喜形于色的苍老面孔感到困惑,不过,这抹困惑没有维持太久,一阵惊人的擤鼻涕声将他所有的注意力拉回。
他专注而怀念地望着那个擤完鼻涕后又把丝帕翻面,默默擦着眼泪的小女人,那模样委屈得让人心疼。
泪花乱转的乌眸,轻咬下唇的贝齿,小巧嫣红的鼻子,八年前这副模样偶尔让他感到有趣,偶尔让他感到厌烦;八年后,同样的模样,却让他兴起难以克制的保护欲。
他从未忘记她。
尽避并不是很刻意,但是在他心中最深处,始终有一个角落收藏着关于她的回忆。
天上的星星,让他想起她晶莹的泪珠:拂晓的浓雾,让他想起她眼眶的水雾,就连看见滔滔的江水,他也是直觉地联想到她同样泛滥的眼泪,尽避那些画面总是在他措手不及时占据他的脑海,但他从来没有因此而觉得不快过。
甚至,每当想起她泪眼汪汪的模样,他还会因此莞尔一笑。
“你高兴了吧?”贺兰媛咬着唇,火大地看着那抹刺眼的笑,身体还余悸犹存的颤抖着。
“是很高兴。”皇甫炽不讳言,黑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贺兰媛倒抽了一口气,气愤地瞪圆双眼,毫不迟疑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