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晖看了香雪一眼,这一眼的涵义相当复杂,他吩咐站在一旁的女儿道:
“怜儿,带这位姑娘到后花园走走,我跟铁穆尔有要紧事要商量。”
香雪被这位老人洞悉的目光一瞧,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有些后悔在铁穆尔的坚持下没有戴著面纱了。
“来,跟我来,花园里春花开得正灿烂呢!”怜儿用她独特的轻柔嗓音对她道,同时拉著她的手往后花园走去。
耶律晖看著香雪的背影消失在客厅,忽然微微一笑道:
“香雪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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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儿走得很慢,她似乎在思索著什么,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香雪难得赤果著一张脸,四月的暖风拂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带来春天的气息。花园里到处都是赏心悦目的美景,但她心里却轻松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刚才铁穆尔的眼泪,还有她自己的心理因素。离开上都之后,铁穆尔几乎没有一刻离开过她,无形中她也对铁穆尔产生了相当程度的依赖性,自己的身分如此敏感,一旦转眼看不见铁穆尔,内心深处便会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使得蝴蝶翮翩飞来,在她身边轻舞,似乎将她当成了花园中最芬芳的一朵花。
怜儿自顾自地走著,走到一株梅树前停下,伸手将一截树枝扯了下来,然后用手折成一小截、一小截。她这些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视线茫然地落在远方,浑然忘我地陷入自己的思考中,直到一阵阵清脆的声音响起,才把她游离的神智给唤了回来。
“什么?”她似乎吓了一大跳,心虚地看了看身后的香雪。
香雪的肩膀上各停了两只大蝴蝶,使得她看起来更如花中仙子。
怜儿看著她的目光忽然一沉,变得阴森森的。
“怜儿你怎么了?”那种阴沉的目光,令她觉得毛骨悚然。
“啊!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一下子,她又恢复了温柔似水的眸光。
“那你怎么一直不回答我的话?”她已经问了很多遍,怜儿却一直充耳未闻,整个人痴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回答?你刚刚问了我什么话吗?”
怎么搞的?说要带人家来后花园赏花,却自顾自地一直走,不但连一株花都没有介绍,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过。香雪只好把自己的问题再重复了一遍。
“我是问说,你父亲到底要跟铁穆尔谈什么事?为什么铁穆尔看来似乎很难过?”
怜儿一听,温柔的目光千变万化起来。“你、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拜托,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跟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怜儿的目光忽然闪过一丝欣喜的光彩,刹时间脑海里转过了千百种想法。
她不知道,她居然不知道,这不是她最好的机会吗?她转过脸去,掩饰住自己想要轻笑的举动,再转过脸来面对香雪时,眼神忽然变得有些伤感,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怜儿,你为什么叹气呢?”真是奇怪,今天好像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怜儿有意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应该知道铁穆尔很花心吧?”
她微微一怔,不知道她突然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怜儿似乎并没有要她回答的打算,只是眉目间的忧伤更浓了,她再折了一截梅枝,拿在手中把玩著。
“我真希望他成亲以后能把这风流的个性改过来,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太容易的,你说是吗?”她的话是那么的轻柔,却又显得那么忧愁,她凝视著香雪的目光又是那么样的亲切和善,好像将她当成了最好的知己朋友一般。
“成……成亲?”这两个字引起她一阵慌乱,“跟谁成亲?”她忽然觉得有点害怕。
怜儿的目光变得更是温柔,像是舍不得伤害她一般。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再度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
“我很了解铁穆尔,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嘴里老是说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看待;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像他的姊姊,甚至像他的母亲一样呢!”她嘴角边的笑容越来越甜,甜得像是陷入某种美好的回忆一般。“还有一个人,也跟著我一起长大,那就是梁王彻勃,他并不像铁穆尔,口口声声把我当妹妹,他希望我能当他的王妃,成为他的妻子。”那充满回忆的眸光忽然黯淡了下来,忧伤地道:“铁穆尔知道彻勃有这种想法之后,大醉了好几天,醒来之后,就开始流连歌楼妓院,纵情声色,经年累月地不回王府。”
香雪仍然在认真地听著,但是她手已经开始发冷,心也开始收缩。
“他是希望我能放心地嫁给梁王为妃,但是他没有想到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外表虽然脆弱,但也有勇敢的时候,尤其这事关我的终生幸福。”她顿了顿,嘴角再度出现那种神秘又甜美的笑容。“我爹跟大汗是生死之交,大汗要做什么事,总是要听听我爹的意见,于是我就央求我爹出面;爹说趁大汗游猎上都心情大好之时再跟他提这件婚事,大汗一接到我爹的书信,就立刻命铁穆尔赶回来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究竟是谁要跟铁穆尔成亲,但究竟是谁会成为铁穆尔的王妃呢?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香雪的肩膀不断地颤抖著,原本优闲地停在她肩膀上的蝴蝶纷纷飞走,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光芒。
怜儿温柔的目光现在充满了同情,她凝视著香雪,就好像她是全天下最不幸的女人。
“我、我不相信,我要去问他!”
怜儿并没有阻止她,只是依然用她独特的嗓音不疾不缓地道:“铁穆尔是不是曾经对你说过要跟你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两个人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她咬住不断发抖的下唇,白皙的脸颊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红晕。她早已忘了昨天晚上曾经见过怜儿,无法细想怜儿或许曾经偷听到铁穆尔的话,现在她的脑中一团混乱,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唉,铁穆尔就是这样。”她责怪的语气里充满对铁穆尔的宠溺。“他就是喜欢对女孩子说这种话,听了他这种话,任谁都会相信的,对吗?”
香雪一步一步往后退,碧绿色的眼睛始终在怜儿脸上打转,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丝毫她在说谎的讯息;但是怜儿的目光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诚恳真挚,谁也没有办法相信她居然能将这种谎言用如此温柔的语调说出来。
香雪挣扎著、喘息著,还不断地喃喃自语:“我、我不信,铁穆尔是不会骗人的……”
“我相信他不会骗人,每个女孩子都相信铁穆尔不会骗人。”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
香雪咬了咬牙,转身往大厅跑去。
怜儿温柔的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抱著自己的双臂,颤抖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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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雪奔到大厅时,铁穆尔与耶律晖刚好从大厅走出来,两人一扫之前的阴霾,变得有说有笑,在香雪看来,这就叫作喜气洋洋。
香雪不由分说地冲到铁穆尔面前,劈头就问:“你到底想拿我怎么样?”
其实她这时若不是这样问,而是问他究竟有没有成亲这么一回事,那么怜儿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但偏偏人在气头上时,往往想不起这许多关键,只懂得用意气用事的语调问出自己认为最重要的话。
铁穆尔见她神色不对劲,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连忙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