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早已为她所迷,起先听说她是朱怀文的未婚妻还很是失望,如今听她这样解释,大伙儿终于释怀。
原先的那名文士迫不及待地问道:“既然姑娘不是朱怀文的未婚妻,那么敢问姑娘究竟是谁呢?”
她嫣然一笑,款款地道:“我是天香楼的姑娘,尚未正式挂牌接客。”
这句话当真语惊四座,众人面露喜色,纷纷跃跃欲试,让她更满意的是身后陡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她心中窃喜,笑得更媚更惑人了。
“今天来眉香姑娘的梳拢会,主要是开开眼界,增长增长见识,当然啦!希望有一天能像眉香姑娘这样,有人赏识,也能帮我梳拢。”说完,她还刻意又缓缓地扫视众人一眼。
这席话说得众人心花怒放、情绪沸腾,有几个人甚至已经暗暗摩拳擦掌,大有那种为卿不惜散尽家财的意味。
但见瑞珠跟宝珠忧心忡忡地交换眼神——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说成青楼妓女呢?她们在身后看得分明,朱公子的肩膀隐隐抖动.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爆炸的火药。
“请问可卿姑娘何时挂牌呢?在下就是散尽家财,也要抢得姑娘的头牌。”先前那名文士殷勤地道“张公子此言虽能博佳人一笑,却也未免狂妄;就算是你散尽家财,也不见得能得可卿姑娘青睐。”
“喔?苏公子的意思是您也想抢可卿姑娘的头牌罗?”言语间已见火药味。
“是又如何?你家财散尽也不及我家的三分之一,又有什么资格来与我争夺呢?”
“你……”只见那张公子脸色微红,一双眼瞪得老大,似乎恨不得将那姓苏的一口吞了。
喔,原来一个姓张,一个姓苏,看起来都是饱读诗书、文质彬彬的模样,谁想到转眼间居然为了争夺一个妓女的头牌,弄得面红耳赤、脸红脖子粗的呢?
想那眉香姑娘何等国色天香,争着为她梳拢的人当然也不会少,朱怀文能够胜出,又是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心思呢?想到这里,秦可卿心中一阵不痛快。
“我说张、苏两位公子也不必为此动怒了,”另一人闲闲地道:“小生今年尚未娶妻,如蒙可卿姑娘赏识,不论要花多少银子,在下都愿为可卿姑娘赎身。”
此语一出.四座哗然。说话的是金陵几个财富可堪与贾府匹敌的王府公子,这些富家公子父母早逝,又是王府独子、年纪轻轻便坐拥万贯家财;听他这么说,竟是有意为秦可卿赎身,娶为正室夫人,在场已经没有别人可与他家的财富相比,所以也就没有人再出言争夺。
秦可卿风情万种地一笑,把目光往说话的那人身上望去“请问这位公子贵——”
话尚未说完,后面铿锵一声,一个盆景摔到了秦可卿脚下。
她惊魂未定,跟随着大众的目光往后面看去,只见朱怀文一张俊脸青得不能再青,眼神恶狠狠的。
“你给我过来”他往前一把拽住秦可卿的手臂,丝毫未节制的力道使得她皱起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叫。
众人见她脸色痛苦,心中跟着一痛,直觉朱怀文的手就像是狠狠地抓在自己心上一般,王、张、苏三人抢上前去就要来个英雄救美。
一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朱怀莹惊觉事态严重,立刻像一朵云一样飘至朱怀文身边,刚好挡在王、张、苏与朱怀文之间。她娇美一笑,娇嗔地道:“哎哟!怎么说着说着就上了火呢?一定是船内太热了,你们几个,快来帮众位公子消消火气,顺便给几位公子上茶!”
一声令下,六名侍女赶忙向前,挥动她们手上的羽扇,并乘机把三人拉开。
眉香顺势拉过朱怀文的手臂,边扯边压低声音道:“放手!快放手啊!”
见他身体绷得死紧,一双眼狠狠瞪着倔强地昂着下巴的秦可卿,她只好凑到他耳边道:“你发脾气干什么?她这纯粹是在气你,她越这样就表示越在乎你啊你这书呆子!”
后面那句话虽然惹恼了朱怀文,但是想想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绷紧的五官渐渐舒缓,但仍是阴森得很。
眉香巧笑倩兮,一边拉着他一边腻着嗓子道:“朱公子,你过来,人家有话跟你说。”
“朱公子,你听见没有?眉香姑娘叫你过去啊!”
秦可卿的语气虽然柔和,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朱怀文五指兀自抓着秦可卿不放,生怕这么一放手,秦可卿就要离他远去,“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听着呢。”
眉香努力维持着脸上娇媚的微笑,再度凑到他耳边,这次是极不耐烦地低语:“快放手啊你这书呆子,我自然有办法证明她这是故意在气你。”说着她硬把他带到一边,顺手拿了一个侍女手中的羽扇。
不待朱怀文怒气发作,她羽扇一挥,遮住两人大部分的表情,只露出一双眼,低声道:“我问你,你喜欢可卿姑娘吗?”
“那当然!”他想也不想便大声道。
这家伙,这么大声干吗?她再低声问:“那么她喜不喜欢你呢?”
这么一问、朱怀文顿时陷入一片迷们中,看了看秦可卿,见她的两个婢女正在帮她揉着手臂,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道:“我……我不知道。”心里却隐约明白可卿是讨厌他的,否则怎么会当众否认是自己的未婚妻呢?
朱怀莹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既悲悯又充满了同情朱怀文一呆,不悦地问:“你叹什么气?”
朱怀莹再度摇了摇头,这次气叹得更重,眼中的悲悯与同情更明显了。
“你到底——”
“你再这么大声嚷嚷,就永远无法得知她喜不喜欢你了”她忽然正色道。
朱怀文一张原已涨红的睑瞬间冷却下来,他素知朱怀莹鬼灵精怪,往往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招出现,当下低声问道:“那……那你有什么办法?”
“把头靠近我。”
“咦?”
“我说把头靠近我啊呆子!再靠近一点,对了,现在你维持这姿势不动,慢慢听我说啊……”
朱怀莹在搞什么鬼?要他把脸贴得这样近,身体不但靠拢过来,还将他的一只手臂绕到她腰上,在外人看来,就像是眉香姑娘使出了浑身解数,在缓和朱公子的情绪一般。
“我说啊,她为什么要自称是天香楼的姑娘?好好的一个大家闺女,她干吗要自称是青楼妓女?不就是为了气你吗;她又为什么要气你呢?如果她完全不在乎你,她大可以心平气和地观赏你为我办的梳拢会啊,她为什么要气你?嗯?”
他皱眉,总觉得朱怀莹拐来绕去还是没说到重点,于是直愣愣地问:“是啊!到底为什么呢?”他是不是什么地方惹她生气了,所以她要做这些报复的举动?但仔细想想,没有啊!他什么也没做啊!
朱怀莹闭了闭眼,心里不住地叹气。为什么她这么聪明伶利,这朱怀文却笨得像条猪一样呢?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书读太多读傻了,她记得小时候这家伙还挺活泼的,会千方百计掩饰他们两个一起犯的错啊!后来爹爹逼着他读书之后,他就变成这样子了,真是可怜又可悲。
算了算了,对这种人不能拐弯抹角,于是她干脆地道:“因为她在乎你!”
他浑身一震,看看她,又看看朱怀莹,像是不敢置信,又忍不住心里的欢喜,腼腆地问道:“是、是吗?你……你如何看出来的?”
“你仔细看啊,她瞧着我们两个的样子,是不是又妒又恨?眼底烧着两团火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