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女道:“这儿是满家洞,界连四县,穴有千余,还有无数的地道,埋伏了许许多多的农民军,等一下就会包围整个村庄。”
听她这么一说,朱慈媛才依稀辨出自己身处在村庄另一头的山顶上,由这儿可以看见村庄灯火通明,远处一排又一排的簿火,是驻扎在村外、多尔博的大军所发出的。
“你从这儿下山,往南走,就会逐渐接近福王的势力范围,那儿有许多北京城逃出的官宦,你或许可以找到你的亲戚投靠。”
埃王朱由崧,是神宗皇帝的亲孙,与祟桢帝属同辈,从来都以荒婬无道闻名,如今竟被拥立为王,图谋恢复的大业。指望这种人,怎么会有希望呢?
她实在不想去投靠福王举足犹豫似有留恋,心神不宁地往村庄再看一眼。
“怎么?舍不得谁吗?”
熬女冷峻的讥讽,使得她身子一颤,连忙否认。
“胡说,我才没有,我没有舍不得任何人!”
熬女一声轻哼,不怎么相信,冷冰冰地向她道别。
黑夜的荒凉,让她升起一丝无助,驻足浏览,心中迷惘。再过不了多久,多尔博便会命丧在他们手中了。他的首级或许会被悬吊在村外,就像他对待那些顽强不肯降服的农民军首领一样。
想到这儿,她不禁胸口揪紧,脑海里竟闪过他漾着温笑的脸、有力的胸膛,以及那总爱把她紧紧圈在怀中、精壮结实的手臂。
远方乌云翻涌,闪着一道道雷光,恐怕又要降下倾盆大雨了,她应该趁雨停歇之际,尽快找到可供躲避的地方,但这脚步,为何硬生生地不肯离去呢?
踌躇间,喊杀声四起,夹着凄厉的呼号,令人毛骨悚然。小村庄瞬间已成一片火海,她咬住拳头,流下不知是惊慌还是心痛的泪水。
猛雷咆哮地劈下,她惊恐地捂住双耳,漆黑的森林、震天价响的雷鸣,甚至滴落的雨滴都成了可怕的魔鬼,龇牙咧嘴地朝她袭来,她感到无比恐惧,不由得想起在多尔博身边的日子。
他虽然冰冷严肃、刚愎残酷,有时还会粗暴地对待她,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她其实一往情深,否则也不会牢牢地把她护在身边,一路上掳掠来的贵重物品,全都摆到她眼前,任她挑选。孤傲的眼眸只有在看着她时才会显出难得的温柔,掳掠或别人进献的美女,再怎么活色生香也进不了他的眼,曾经,他是那么专制却用心地对待她,可如今……
纵使漫天的大雨也浇不熄村庄熊熊的火焰,多尔博……
又一道猛雷劈下,瞬间照亮了整座山林。她全身瑟缩,噙着满眼的泪往山下狂奔,被雨水淋湿的身体与枝叶频频交错:发出沙沙的声响,但是在不远处,更清晰、更撼动人心的声响此起彼落。
“多尔博你不要怪我,谁教你贪图。”
朱慈媛不知道在荒夜里艰难地行走了多久,漆黑的山林突然火光闪动。糟了!她的心下一凉,难道是山贼吗?战争摧毁许多家庭,也蒙圯出许多盗贼,若遇上盗贼,那……
拼命想避开,却偏偏遇上了。
十几名手持大刀的壮汉看来是要朝村庄而去的,却没想到在这黑漆漆的丛林里会遇上个全身尽湿、曲线毕露的美人。又喜洹美人虽是一身白色行装,头发却是满洲式样,一时是又怨愤又惊喜。
“是个鞑子姑娘!”其中一人张嘴道,语气里充满仇恨。
“不,我、我不是满人!”她乏力地辩白,但偏偏今晚荣太嬷嬷心血来潮,帮她梳了个满族贵妇才会梳的燕尾髻,所以虽然自己说着标准的汉话,却仍无法取信于他们。
眼见情势不妙,她怯懦地转身回奔,更加证实了几个壮汉心中的猜测,既然是满洲妇女,那就毋需客气了。
“慢着,村庄那儿等着我们去支援呢!”
美女当前,还管什么村不村庄的,几个色迷心窍的人,沿着朱慈媛留下的泥泞脚印,不加紧步伐,反而嬉戏般地缓步尾随在她身后,待她自行疲累无力再逃。
“救命、救命啊!”
朱慈媛费尽力气的呼喊,却遭雷雨掩盖,不禁回想起在云石庵九死一生的时刻,不自觉的月兑口喊着:“多尔博,多尔博救我!”
但……多尔博也许早已步上黄泉路了。她心中绞痛,泪水不住奔流,绝望的呼喊:“多尔博,你在哪里?”
“媛儿!”
黑暗中冒出一道声音,焦急忧虑隐含愤怒。
她止住脚步,那不是多尔博的声音吗?怎么会?
“媛儿?娟儿……”
她四下张望,茫然寻找声音的方向,迫切地呼喊:
“多尔博?多尔博……”
慌乱间,多尔博已经正确地来到她面前,一个大步,伟岸的身躯即将她湿淋淋的身体紧紧的拥入怀中。
是错觉吗?他的手臂竟在发抖。
她既惊且喜,小手勾着他的脖子,扬起满是水珠的羽睫。“多尔博,是你,你怎么……”
话未问完,便听得咻咻几声,身后随即响起一片哀号。她转头,看见那十几名壮汉身上都插满了箭,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突然冒出来的清军,双眼圆睁,倒卧在地。
“嫘儿,嫘儿你还好吗?”
多尔博着急地检视她,忧急的神色,像是一道暖流,热烘烘地流进她的心窝。满腔热泪刚要流下,却猛然被他炮轰似的声音给堵回去。
“该死的!你又逃走。”
他眼中冒出的一丝火花,比天边的猛雷更为惊人。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你……你怎么没事?他们不是在食物里下了药吗?”
他神色微凛,漆黑的眸子颜色转深,危险地抽搐双颊。
“原来你早知道?”
“啊!这个,我、我……”
“你知道却不来告诉我,反而乘机逃走。你心里就那么巴望我死,恨不能早点离开我是吗?”
他狂怒的脸色渐渐抹上忧伤,掐着她肩膀的手陷入她的肌肤,几乎要掐碎她的骨头。;
受伤的神情映人她的眼睛,她感到自责,但一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香味,却忍不住懊恼地月兑口而出:“是啊!”谁教你让狐媚子迷住。
他闻言剧震,脸色几番变化,最终回复冰冷,阴森森地抬起她的手臂。
“走!”
第六章
回到村庄,尸横遍地,死状一个比一个惨,朱慈媛掩面,不忍视睹。
多尔博无情地踩过他们的尸体,神情就好像只是走在一条比较崎岖的道路上一样。
朱慈媛不禁暗忖:等一下,我也会成为这些尸体的一部分吧?
再次回到老人精心布置的屋子,她见到了一桌子没动的饭菜,以及被绑在椅子上、惊魂未定的一对姐妹花。
他绷着脸解释:“你以为我会是这么笨的人吗?老人离开以后,我就把她们两个绑起来,逼她们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了。”
“那……那调笑声?”
“我拿刀子架在她们脖子上,要她们装出来的。入村前,我就发现老人神情鬼祟,用满话叫弟兄们提高警觉,不当场揭发,是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朱慈媛浑身一颤,好个厉害的多尔博。
“现在,我要把她们送给我的弟兄,让他们好好享用,等他们都用过了,再一刀把她们给杀了。”
两姐妹一听,面无血色地拼命求饶。
朱慈嫒更是背脊发寒,想到视死如归的妇女,以及大义凛然、临危救命的老人家,她一时道德良知涌现,忍不住低声下气请求: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待她们……”
多尔博无动于衷地冷笑。
“你担心她们?哼,先担心你自己吧。来呀!把她们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