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苏毓秀伸手点向夏天的颈项,无奈地说,“每次,你回来后,脖子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一片,让我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她说着,抚上夏天颈后的一个紫红斑痕,调侃,“皮肤上起红点是皮下出血的表现,一般是因吸吮或碰撞而形成淤血。初起时鲜红,两三天后渐渐变成紫色,进而变成黄褐色,最终消失不留痕迹。而你这个呢,绝对不会是伤痕。照色泽来看,昨天你一定见过他吧。”
苏毓秀和悦己用一种暧昧无比的眼神瞧着夏天,甚至小狈小小都用一种类似的眼光看着她。这种奇异的气氛弄得夏天越发不自在,她绞尽脑汁地想要力挽狂澜:“这,这其实是……”
“你可不要跟我说,这是中暑后掐出的痕迹,要知道现在可是冬天。虽然冬天也有可能中寒,但是我相信应该不至于发生在身体如此健康的你身上。”苏毓秀越说越起劲,一次把之前被调侃的仇回报个干净,“这方面,我是专家,你瞒不了我的。”
看看窃笑不已的悦己,又看看志得意满的苏毓秀,夏天颓然地垮下肩膀,认输:“话都让你说去了,我还能怎么着?”哎,权当她彩衣娱亲好了。
掩嘴轻笑了一小会后,苏毓秀突然又俯身抚起琴来,一连串缠绵悱恻的音符便从指下滑出……弹完前奏后,她微动唇,吟唱起一首《凤求凰》——
凤兮凤兮九天翔,翱游四海求其凰。
参风云兮暗日月,顾影自怜在高堂。
忽耀目以神动,有玉人兮出潇湘。
才堪咏絮情堪握,嫣然一笑兮明珠失光。
凤兮清歌引碧霄,振翅奋近绮罗香,瑶池绿波荡鸳鸯。
音未绝,轻逐芳,欲行不行归故乡!
虽然她的琴弹得很好,诗吟得也不赖,可对这种明显是意有所指的弹唱,夏天实在无法坦然地给予鼓掌。不过,她虽然没给,另一人却毫不吝啬地给了。
“啪啪啪——”一阵并不响亮的掌声自竹园的入口方向传来。
然后——
琴音止,掌声落,狼犬吠。
“汪汪,汪汪汪……”
“小小!”悦己略带威胁地叫小狈的名字,示意它不准再没规矩。可怜的小狼犬缩缩脖子,无辜地看着主人们,觉得万分委屈。它尽的是义务,不是?
苏毓秀看向来人,那是两个年轻女子,一前一后。
前面的是手持绣花绢帕的主子。那是一个似水般柔和的女子,头上挽着鹅胆心髻,斜插一根白玉梅花簪。身上穿着青地灵芝萱草杂宝花缎的窄袄,下着同样花纹颜色的绉裙。系一条青金门绿双环四合如意绦于纤纤细腰上,长长的带穗垂于腰侧,整个人显得端庄大方。
她身后的则是一名梳着双髻的青衣丫鬟。
若不是那看似主子的年轻女子挽着少妇的发型,若不是她如水般的气质,苏毓秀定会以为她便是杜若霖。事实上,这个念头确实在看到少妇的第一眼在苏毓秀心中一闪而逝,只是很快她便从种种疑点认识到,那绝不可能。
苏毓秀微微一笑,向来人致意:“这位夫人,不好意思,我的狗没有吓到你吧?”
“没关系,弟妹,是我冒失了。”少妇羞涩地笑笑,声音又低又柔。
弟妹?偌大的一个风驰堡里会这么称呼她的应该说只有一个——司徒胤。这么说,“您是大嫂?”苏毓秀诧异地呼出口。怎么会?她真是没想到啊。
首先,她原以为这司徒胤根本没有娶亲,毕竟谁也没有跟她提过,这府里还有个堡主夫人。关于这点,晚上她要好好拷问某人。
其次,她也曾想象过冰样的司徒胤会娶怎样的女子呢。在她的预想中,不是相同的冰样,就是窘异的火般。谁知,两者皆非,竟是如此一个似水的女子。
哎,到后来,是冰亦将水凝结成冰,还是冰在水中渐渐融化呢?
她非常,非常好奇……
第5章(1)
当晚,云苑卧房内——
苏毓秀紧握夜光杯的杯脚,摇转酒杯让葡萄酒打转,以释放出它具有的各种香气。接着探鼻入杯中,短短地轻闻几下。再深啜一口酒,同时吸入酒上方的空气。然后让酒液在口中打转,使它到达口腔的各个部位,仔细品味。
这葡萄酒的口感丰腴醇厚,幽雅芬芳,名贵典雅,回味无穷,是酒中极品啊。
“好酒。”苏毓秀禁不住赞道,并饶有趣味地把玩起那莹晶玉润的夜光杯。
只见那杯子翠绿、高脚、敞口、镶银丝边,选用上等鸳鸯玉料精雕而成,其质地细腻,纹样奇妙。再细看,可见它壁薄如蝉翼,晶莹剔透;雕工精细,隽巧别致;杯型古拙,风格独特;绿赛翡翠,光亮鉴人。
苏毓秀将斟满红葡萄酒的杯子拿到窗口处,月光射进来,杯中宝石红的酒液波光粼粼,煞是好看。而正是那粼粼水纹不禁令她联想到下午那名似水的女子,于是她放下手里玲珑剔透的夜光杯,置于桌上,问:“大哥,你猜我下午在竹园碰上了谁?”
“谁?”连云亦放下手里的杯子,他敏锐地在毓秀些微的表情变化中发现有异。
“司徒夫人,温水柔。”虽然苏毓秀力图装出若无其事的平静,但她在词句间重音的微妙变化已隐隐透露她的不悦。
“那又如何?”连云淡淡问道。
“那又如何!”苏毓秀重重地重复,他平平的语气让她微微噘起嘴,不满,“你可知道,今天下午害我糗大了。所谓,长嫂如母,可我呢,不但之前没有亲自去拜会,甚至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那不是太失礼了吗?”
“这事我确是疏忽了。你知道,这些天我太忙了,本想过几天再带你好好逛逛,也认识一下堡里面的人。”连云不疾不徐地说,“是我忙糊涂了。”
“好,就算是如此,但为何那天的洗尘宴上不见大嫂呢?”苏毓秀对连云的解释当然不满意,以他的个性怎么会忘?可是依她对大哥的了解,他的嘴就像紧合的蚌壳,一旦他不愿说,谁也勉强不了。她亦不能例外。
“前些天,大嫂病了,所以才没出席。”
既然如此,那她不是更应该去探望她吗?苏毓秀忍着这句话没说出口,若是真的这么问,等于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有何意义呢?于是,她姑且咽下这口气,退了半步,“大哥,你不愿回答就算了,我问别的总行吧?”
“好。”连云很快地应允。他也不希望苏毓秀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确实不想她见大嫂,尤其是单独的情况下。
“你……”苏毓秀原想直接问他是否喜欢杜若霖姑娘,可是话到了舌尖,才发现这样问太过无礼,亦太过冒失,所以便在最后关头换了一种问法,“大哥,你是否有心上人?”
“有。”连云答得更快。
啊?苏毓秀本以为她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叫大哥回答这个问题,谁知他却出乎意料地答得爽快,让她原本准备的一篇说辞英雄无用武之地……更让她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
不,不行,她绝对不能做一个对哥哥有变态占有欲的坏妹妹。这么一想,她稳住心神,再问:“那,那你为何要……”娶我?
天性的内敛使她说不出最后两个字,但连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道:“不是两情相悦,便是一相情愿,对吗?毓秀。”他的眼神深沉难解,眸中交错着层层叠叠的浪潮,深邃得几乎看不到那最底、最底处所蕴藏的意涵。
苏毓秀的眼睛睁得疲累,不禁眨了眨眼。这一眨,她竟仿佛又从他的凤目中寻得一簇小小的火苗,若有似无地在那黑眸的最深处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