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林天宝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
并不是她要悲叹命运的不公,而是命运待她实在太过残酷了。
话说当年,在她如花似玉的十九岁拜别师傅行走江湖时,她也是有一番远大志向的。
她在之前就调查过,江湖本来就阳盛阴衰,而她虽然不是倾国绝色,但也算是清秀佳人,性格温和、机敏可爱,武艺高超,只等出道博个什么“女侠”、“佳人”、“仙子”的名号,然后邂逅或英俊或洒月兑的世家子弟或年轻少侠,谱一曲琴瑟和鸣的浪漫情话,成就一段神仙眷侣,相携于江湖。
而本来她也挑了两个恶行累累的山寨,打败了三个名声累累的高手,就等待她的威名传遍大江南北,获得与前途看好的青年才俊结交的机会,但是……这种微薄的愿望落空了。
后来她才知道,她成名之路完全失败的原因,就是在三天前的武林大会上,出现了一位独闯忠、义、礼、艺、智、武、军七大关口,获得少林、武当、华山、峨嵋四大门派,南宫、慕容、欧阳、独孤四大家族认可的数百年来的第一位女性盟主。此后整整半年的时间江湖上都在谈论、议论和评论新盟主的家世,武功、喜好,性格、八字、与某位青年才俊的对话、举动、以及生活中的早点、午餐、晚饭、宵夜、睡觉方位等等,根本就没有时间关注其他人,比如她。
好不容易武林盟主的热潮似乎过去了,林天宝正待重整旗鼓,结果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位白衣胜雪美貌绝伦的少女,她才一出场就挑了江湖三大邪宫之一的青夜宫,不说林天宝所挑的山寨和她的相比,就如米粒光芒之于星光,单就容貌而言,林天宝就已经失去竞争之心了
在她旧伤未愈,新志未起之时,不知不觉又蹦出来一名使着被称为“阎牙”的巨型镰刀般奇怪武器的少女,虽不像武尊花非花、琴尊柳霓雪那样一鸣惊人,但少女的冶金巧手和所向披靡的惊世武功,仍让她得到了金尊的称号。
这一时间连续出现了三位惊世、惊才,惊人的女子,她们所散发出的耀眼光芒,完全遮盖了林天宝兢兢业业的努力,她痛若了、失望了,麻木了,前思后想,于是她决定——
她只有女扮男装!
她的容貌在女性之间并不算出色,但扮作男性之后却是少有的浊世佳公子。所以说,她在挑人山寨或找人比武之余那些闲暇时光所看的坊间小说不是白看的,她既然成不了少男杀手,那就成为武林千金大家闺秀的梦中情人吧。
她武艺高强、斯文俊秀、翩翩有礼,一定会在草莽般的江湖男人中成为一股醒目的清流。当然若是和一位前途璀璨的少侠互相看对眼之后结拜为兄弟,两人情深意切把酒言欢;等到一段时日,少侠觉得对自己兄弟有着不寻常的感情,怀疑自己有断袖之癖时,她再说明原因,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那也是很不错的啊。
但是,上天给予她的不幸还没有结束!
在她才换上男装没有多久就听闻了慕容家族中与她同岁的慕容阁成为了家主的消息!
此后是南宫家族的南宫静益出道……
邪派至尊布天门的莫飞纱……
独孤家族的独孤百年……
欧阳家族的欧阳玲珑……
而等这些光芒万丈的人物把平静了许久的江湖掀起滔天巨澜后,她已不再是少年了。成名要乘早,可她已经错过了。
即使到了今天,她想起以前的岁月,心痛就无法抑制。
她消沉了、绝望了,想挂刀回乡了,但是,就在她回乡的途中,却猛然发现和她一样想成名却成不了名的年轻人简直多如牛毛,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么不幸。
然后她的心中就涎生了一个想法,既然以武会友行不通还要受到伤害,那么就用极文明的方式来以笔会友吧!
这就是江湖中“笔友会”的由来。
俗称“包打听”、“万事通”、“有钱就卖”。
最大最准确的情报组织!
第一章
霜降后十五日,斗指乾,为立冬。
前两天还冬日融融阳光普照,结果昨晚下了一夜的小雨雪后,天气骤冷。
从颖州至寿州的官道,前后五十里地,只有富寿客栈这一家饭馆兼住店的歇脚处,因此天色还未黑,客栈里面就陆陆续续地住进了一些躲避突如其来的严寒的旅人。
原本躲在厨房里烤火的小伙计也被掌柜的赶到屋外接待客人,小伙计在客栈门口缩头缩肩地蹦跳着,双手笼在袖口里,嘴里嘟嘟嚷嚷地骂着光顾着挣钱的掌柜好没良心。
但也没有让他等多久,细雨飘散的官道上就来了客人,走得近了,小伙计看清走在前面的是短襟打扮的书童,一张可人的女圭女圭脸,一双眼睛又圆又人,圆圆的脸颊冻得红通通的,他长得喜俏伶俐,表情却是冷冷的,感觉不易亲近。他背后背了个几乎和他一样齐高的藤书架,却看不山有什么吃力的样子。
在书童后面是打着油布伞坐在毛驴背上的白衣男子,看样子应是还没有取得功名的庶民。伞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在驴背上缩成一团,似乎比小伙计还要冷。
小伙计连忙跑上官道上前拦住两人的去路笑着道:“这位爷,天寒地冻的下来歇歇喝口热汤吧,过了这家店后五十里就没有其他客栈了哦。”
“唏……”白衣男子先缩着肩吸了一口气。“好冷好冷。”
移开挡风的油布伞,白衣男子向小伙计问道:“店里有火盆吗?有空房吗?有让毛驴休息的马厩吗?”
白衣男子的声音轻柔,不似普通男子低沉,有种懒懒的、暖暖的、甜甜的味道,在这种声音的诱惑下,小伙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答:“有,都有。我们还有几间上房,最近天气变冷又下了雨雪,休息的人不少呢,若来得晚了,就不一定有空房了。”
白衣男子的容貌在阴暗的天色中有些朦胧,看不分明,只觉得他的脸极白,嘴唇大概电因为天冷的关系没什么血色,但下了驴背站直身子,竟然比他还高了一头。
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人感觉到极致的风姿。不过一阵冷风吹过,白衣男子立刻驼着背又缩成了一团,吸着冷气直叫:“好冷好冷。”
掀开棉布帘子,白衣男子和书童走进客栈,屋里灯火通明、一片嘈杂,屋子中间放置了一个大火盆,显得热气腾腾的。
见有新的客人进来,一些正在喝酒吃菜的客人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但随即又不感兴趣地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而白衣男子也迅速地扫了屋内一眼,来歇脚吃饭的客人大多是走南闯北的商贩走卒,并没有特别要注意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危险的可能。
淡淡地笑了一下,白衣男子要了一间上房,先让书童把从驴背上卸下来的行李和藤书架拿到房间里。房屋中间靠近火盆的桌子都坐满了,白衣男子只找了个靠门的空桌,原本想用两斤热酒驱寒的,结果被书童阴恻恻地叫了声“公子”后,连忙改叫了枣汤对付。
一碗枣汤下肚,身子变得暖和起来,嘴唇也渐渐恢复了淡粉的颜色。所要的半斤卤牛肉和热菜还没有上来,白衣男子无聊地把玩着筷子,书童则双手捧着碗,还在小口小口地喝着枣汤。白衣男子偷偷地瞄他几眼,手里的筷子在桌子上发出“咯嗒咯嗒”的噪音,书童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白衣男子见终于引起了小书童的注意,他趴在桌上涎着脸笑着道:“小九,这里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的,而且天这么冷,喝杯热酒正正好呢,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