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成马尾的发变成绾起的发臀,白旧的绸衫变成绚丽的深衣,他原本就不太记清她的容颜,认出她只是因为她身体散发的诱人的冷毒香气。他绝不会闻错的,莫飞纱的毒。
“莫先生认错了呢,我姓周。”琉璃神色不变地走近莫先生,似乎不经意地抬头,看向天空上相互追逐的艳丽风筝,“倒是莫先生好有童趣,这些风筝比起信鸽来又漂亮又隐蔽,但注意线不要断哦,要不风筝不知会飞到哪里去呢。”
“在下自会省得,劳柳姑娘费心了。”
两人相错而行的瞬间,空气似乎悄悄地爆裂一声,不会武功的苏茵洁只觉呼吸窒了一窒,差点站不稳,以至没发现莫先生脸土如金地离去,而周雪模出粉红色的绢帕轻咳一声,又把沾上血丝的绢帕若无其事地塞进怀里。
不自量力地想和她比拼内力,莫如幽你等着回到房内狂吐血去吧。
※※※
“平乐郡主,你认识莫先生?”
“郡主大门不出,又怎么会认识苏府的西席。”周雪想也不想地否定道。
苏茵洁抿了抿唇,她并不愚昧,怎会看不出周雪和莫先生两人对话都有着奇怪的含意,但被否认后她又没办法追问到底。周雪是她所不能理解的人,虽贵为郡主,但却无一丝大家闺秀婉约温柔的样子,面冷心寒,言语尖刻,偏偏又让人忽略不得地想靠近她。
“真有趣呢。”周雪微挑起下巴,像是心情很好地笑起来,“不管那个蛇蝎美人是敌意还是无心,如今事件的发展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见苏茵洁戒慎无比地直盯着她,周雪笑意更深了,“对不起,原谅我如此失态呢。”笑容柔化了她的冰冷,让她猛然变得可爱可亲起来,“我差点忘了苏府怎么来说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豪富啊。”
无论做什么事,没有钱财的支撑是万万不能的。失去了毒尊的布天门一定更了解这一点。而她呢,会端杯好茶在旁边好好地看戏,看事情如何演变。
苏茵洁戒慎的神情在看到周雪的笑容时不知不觉地放松。她继续领着周雪向灵纱院走去,沉默之中,苏茵洁终于忍不住说道:“其实开始我们也不对,对你的态度很是恶劣。”
“没关系,别人的态度对我一丝影响都没有。”周雪满不在乎地说道。
“……”下面的话几乎接不下去,但苏茵洁还是一挺脊背地道:“其实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不解地歪头看着苏茵洁的背部,这句话是反讽还是讥嘲啊,因为看不到她的脸,所以无法猜测呢。越过梅林,灵纱院就快到了吧,而苏茵洁的声音也清清晰晰地传到耳中。
“不管你是不是利用大哥,这段时间一定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无论你有什么目的,但你的确是把他当作正常人看待地和他接近,真的谢谢了。”
周雪脚步猛然一顿停住,这句话像一记重锤般敲碎她想看好戏的好心情,心情不知道为何变得焦躁烦闷起来。“谢谢?”她做事全是以自我本位考虑,才不会想别人的心情,就这样也会得到感激?等再次追上苏茵洁的脚步时,她终于得出结论:苏家人的智商都有问题。
第五章
“如七,你的消息没有错?”
“乔老大,你可以置疑我的人格,但不能置疑我的职业道德。我会翻脸哦。”
“哦,那真对不起了。”没什么诚意地道着歉,乔天师打着伞姿态婀娜地走在烟雨霏霏的扬州街市上,她身后跟着戴着大斗笠、担着竹筐、打扮成下人的如七,两人的目标是离他们七丈左右的四个少年。
今日正是扬州南大街一月两次的集市,虽下着细雨,但附近镇乡的粮食、水产、畜产、蔬果、茶、酒、药材、书籍等还都是运到这里销售,人声鼎沸,交易繁盛,若不是前面四人太过显眼,乔天师也没有把握跟得上他们。
“看来‘老天有眼’这句话还是对的。我真的很高兴见到他们四个可爱的小东西哦。”
如七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有些受不了地道:“乔老大,你别一兴奋就说些奇怪的话可不可以,而且请你动手之前想想他们的身份啊。”
“我知道嘛,是赵、钱、孙、李啊。”
就是昨天把她踹进湖水里,还想看她淹死的四个混蛋。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赵、钱、孙、李。那位穿淡青色锦袍的赵兄是现今圣上的十三弟赵晋,封明王,并加太保。那位钱兄的父亲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而孙兄的爷爷是知审刑院事,至于李兄的大哥为同知枢密院事。除了明王外,其余三人虽即没封爵也未取得功名,但他们在家都为幼子,受尽宠爱,恣意妄为惯了……”
如七的介绍还未完,就听前面一阵骚动。等乔天师小心凑上前看时,赵晋已经把不小心撞到他的商贩揍个半死了,而钱、孙、李三人用力踩着小商贩担子里的鸡蛋,玩得不亦乐乎。
如七在乔天师耳边轻声说:“钱、孙、李三人虽是纨绔子弟,但最恐怖的还是明王赵晋,在建康府,他可被那里的百姓称为‘混世魔王’和‘混世太保’哦。他曾把教他读书的一名老师的肋骨打断,害得圣上大怒呢,但由于皇太后极疼爱他,连圣上也无可奈何。”
握住伞柄的手青筋直冒,乔天师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晋扔开小商贩又吆三喝四地继续逛街,众人已见过他的不讲理,莫不都避得远远的。而赵晋还一付沾沾自喜地左顾右盼的样子,与一般小混混的德行无异。
琉璃的未婚夫竟是如此没品的人,像琉璃那般冰清玉洁般的女子,赵晋怎配得上她,她绝不允许。
见了乔天师难得认真的表情,如七知道她动了真气,当下也噤言默默跟在她身后。
赵、钱、孙、李四大公子继续在前面横冲直撞着,踢翻人家的水果摊子,顺手模走瓷器而后扔掉,布料抖开浸入泥水里,整个街市就像他们的大游乐场,只是单纯地享受着破坏的乐趣。行头被人找来阻止他们,也被其中一人笑嘻嘻地攥住领口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而被打得满脸鲜血地退回去。
“简直与未经驯养的野兽无异!我不是佛祖,因此我对付野兽的方法只有一种。”
细雨在油布伞上汇聚成水珠延伞缘滴下,断断续续的令乔天师的脸变得有些模糊,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说话的语调子平缓缓,有种令人心惊的平静。
“乔老大……”
以为乔的思绪已飘向远方,如七不觉出口唤道,但乔天师却立刻侧过头,朝如七笑了一下道:“不用担心,我不是鲁莽的人。咦?不知不觉,雨已停了呢。”
乔天师移开还滴着水珠的油布伞,扬起大大的笑脸看向天空。太阳由浅灰色的云边悄悄露出头,泻下的浅浅金光落在乔身上,透透澈澈的,几乎以为她下一秒就会不见。
“真是老天有眼。”
※※※
心情不知为何焦躁起来。
苏意怜似乎也感受到她情绪不稳定地在刺绣的时候偷偷朝她这里看。
懒洋洋地坐在窗台上,窗外迎春花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金色的大乌鸦依旧呆在最高的树枝上监视着他们,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心情却是无法抒解的郁闷烦躁。
乔昨天也回来了,很仔细地对她说了她未婚夫众多“丰功伟绩”,让她仔细考虑要不要嫁。
虽然说是对未婚夫的人品没有任何期待,但她却在听了乔的话后不能否认地受了很大的冲击。她的一生啊……十五岁时订下的婚事,对方也不过才十四岁而已,期间经过外族来犯,先皇驾崩,婚事也就慢慢往后延迟了,当然她逃婚也是其中一个原因。现在她已二十一岁,贵族中像她这么大的新嫁娘根本就没有吧。而决定回家时,她就对无论嫁给什么样的夫君都有接受的觉悟了,那么,为何在听了乔的话后,不,也许更早前,胸口的这种狂暴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