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一块块崩落、瓦解,而她,就快要被掩埋了。
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她,颜薰赫将她紧搂向他,无言的力量与支持透过肢体传递给她。他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不会再弃她而去,他会像以前一样,默默守护在她身旁——
“这件事,慢慢再说,先去看你爷爷吧!”施庭朔说道。
这次祁老将所有人召回来,表示有重大的消息要告知,才会有此决定。
“小姐、少爷,老太爷现在想见你们,这边请。”陈总管已前去请示回来,准备领着两人前往祁老的房间。
颜薰赫牵着她的手,来到祁老的房前。推开房门,迎接他们的,是灰暗混合着刺鼻的药水味,以及医疗器材低沉、持续的运作声。
房中央的双人大床上,躺着一位戴着氧气罩,双颊凹陷、面容枯瘦的老人,虽然虚弱,但是意识清醒。他看着汪忆薰和颜薰赫出现,严峻冷酷的双眼中,隐隐闪动一丝激动的泪光。
“语恬……”喑哑虚弱的呼唤,让人几乎听不出来他的话语。
汪忆薰走上前,没有喊他,只是静静打量着他,就像是去医院探视关怀一位普通的病重老人一般。
祁传军抬起手,汪忆薰迟疑了一下,才怯怯地伸出手,将他那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握住。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在她眼中,没有看到畏惧、没有看到怨怼,那是一双纯真关怀的瞳眸,但竟是全然的陌生——她是他从小呵捧在掌心上、唯一的孙女,可如今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不怪任何人,这是他自己换来的。
至少这一刻,她对他没有怨、没有恨,他是该满足了。
祁传军拉下氧气罩,低喊:“赫——”
颜薰赫走近床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我现在……需要你……”他虚弱道:“你必须……帮我……帮语恬……”
“若是为了语恬和小祖,我会帮,至于您,我没什么好帮的。”颜薰赫直截了当地表明道,尽避心里已不再责怪他老人家,可骨子里的傲气仍在。
时间,或许可以淡化留在身上、心上的伤痛,但是原谅,是更久远以后的课题……
此时,陈总管身上的手机响起。“祁老,他们打电话来了。”
祁传军示意他接起电话。
陈总管接起电话与对方通话。在简短的对话中,汪忆薰感受到房内不寻常的紧窒,她的直觉告诉她,有事发生了,而且绝对跟她有关!
币上电话,颜薰赫率先开口问:“他们要多少钱?”
“他们不要钱,只要名册与帐册。”
“哼,老狐狸!”祁传军啐道。
“需要报警吗?”陈总管问。
“不行,报警就等于见报。”祁传军阻止道。“小祖还在他们手中。”毕竟是他唯一的曾孙,他必须顾及孩子的安危。
“小祖?!”汪忆薰惊喊。“小祖怎么了?”她急问颜薰赫,从他的神情看来,他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祖被绑架了。”颜薰赫轻按住她的肩膀,想给她支持、稳定她情绪的意图明显。“别怕,我们会让他平安回来的。”
血色瞬间自她脸上褪去,她双唇发白,浑身发抖,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绑……绑架?!”她颤声道。
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被人硬生生夺走的恐惧紧紧攫住她,类似的痛楚似乎曾经发生过,记忆的裂痕忽地扩大——
尖锐的煞车声、剧烈的撞击声……如电影片段般,一幕幕划过她脑海,强烈的晕眩蓦然袭来。
鲜血、剧痛,不断翻滚的车体,一圈又一圈。
她的世界开始不断旋转着,天与地移了位,真实与虚幻交了棒,直到视线被纯然的空白全面接管——
第八章
十一年前,纪修高中。
重重蝉鸣,酷毒烈阳,聚集着近千人的操场闷热得像个大蒸锅,每个学生像是一个个蒸锅里热蒸着的小蒸包,热到挥汗如雨,热到濒临中暑,每个人心里都恨不得老天爷赶紧下场即时雨,赶快结束这种痛苦的折磨——
“啊,有人昏倒了!”
无视于讲台上校长滔滔不绝的高谈阔论,排在操场右侧一隅的二年级队伍里,隐隐骚动起来。
“老师,语恬昏倒了!”两、三个女同学蹲,想撑起因体力不支而昏倒的同学。
讲台上,校长依然对着学生们讲得浑然忘我,此时,排在操场最尾端的三年级班级里,忽然冲出一抹高俊的身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直接跑向发生骚动的二年级队伍里。
“我送她去保健室。”前来救援的男同学面目清秀,表情却十分冷峻,他蹲,一把扶起昏倒的祁语恬,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横抱起她离开操场,走往保健室。
“哇,好帅喔!”二年级女生纷纷低呼,满眼红心的眼中充满欣赏。
“好羡慕语恬喔,学长根本就是她一个人的白马王子嘛!”
全校最帅最有名的学长颜薰赫,就这样在全校师长学生的面前,把他的公主给救走了,真的是帅翻了!
一旁男同学听不下去,忍不住点醒现实,道:“你们别肖想了啦,人家学长是祁语恬爷爷收养的义孙,将来可是要和祁语恬结婚一起继承祁家事业的,你们怎么跟人家比啊?”何况祁语恬也是全校公认的气质美少女。
“奇怪,羡慕一下都不行喔!”女同学不悦地瞪回去。吃不到,流一下口水总可以吧?
讲台上,校长说得慷慨激昂、口水四射,讲台下,众人只巴望着下课钟声赶快响起,好心地帮他们结束这节可怕的周会——
保健室里,钟声响起,惊醒了躺在病床上的祁语恬。
她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有些惊慌,直到她的余光瞥见坐在床边,正随意翻看杂志的颜薰赫,她才安下一颗心。
“上课了?”她开口道,声音沙哑,嘴唇乾裂。
“嗯。”看着杂志的双眼,抬也没抬。
“你不回去上课?”她缓缓坐起身,脸色依然苍白。
颜薰赫翻着杂志,面无表情。“这节英文老师的课,什么没有,废话最多,回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你昨天又熬夜念书了?”他冷不防地问。
“嗯。”她不是聪明的女孩,为了以后能跟他上同一所大学,她只好半夜里还偷偷爬起来K书。
“今天有吃早餐吗?”
“有。”
“你还是再躺着休息一下吧。”
他的表情很冷酷,口气很冷淡,但她知道他在关心她,否则他不会耐着无聊,强迫自己留在这里陪她。
她乖乖躺回床上,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偷偷贪享这一刻独处的时光。
初见他那一年,她十二岁,刚要从小学毕业,他十三岁,是个成天板着脸,做什么事都心存叛逆的国中生。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场丧礼之后。
那天,也如同今天一样,是个出着大太阳的午后,爷爷带回了穿着一身丧服的他,告诉她,从此他是祁家的一份子,她必须视他如兄长,他也会守护她——就如同他的父亲守护着爷爷一样。
她后来才知道,颜薰赫小时候母亲便过世了,父亲一直是爷爷身旁最得力的助手,后来为了保护爷爷免于被有心匪徒绑架而意外身亡,爷爷感念颜薰赫的父亲,遂收养了父母双亡的他。
还记得,刚来祁家的第一个月,他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常常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而她,也只敢远远地偷偷看他。
或许因为同样是父母双亡,对他,她更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