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在净心园替儿子挑选新的贴身奴婢时,便对千眠留下深刻印象,她直觉这丫头有些与众不同,也私心希望她能“胜任愉快”,撑越久越好,省得她日后老是要为儿子挑奴婢。
至于拿水泼官儿这件事嘛……
肖夫人思忖着,忍不住笑眼弯弯。真亏这丫头做得出来!
看样子官儿真把她给惹毛了,不是吗?
嗯,事情似乎有点意思了……
一旁,梅婆似乎看穿肖夫人的心思,开口道:“无论谁惹恼谁,那丫头都不该没了规矩,冒犯主子,所以不管少爷是否生气,该罚她的还是要罚。”
“我明白,但是……”肖夫人似有犹豫,管理教育奴仆的工作她向来是交由赏罚分明的梅婆全权处理,毕竟她老人家待在肖府的时间比她还久,已是三代元老,她向来也不太干涉她老人家带人的方式,只是这次的事情,她们最好不要介入太多,她相信她儿子自有想法。“罚归罚,但也意思意思,看一下官儿的态度再决定轻重好吗?”
“是,夫人。”
想当年,她也是肖府的伺候奴婢,平常只要有任何好玩有趣的新鲜事儿,从不轻易放过,也最爱和仆役房的姊妹们喝茶聊是非,现在回想起来,都还会怀念那段日子呢……
肖夫人笑咪咪地,又喝了口茶。
“不知道官儿心里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真希望那丫头意志够坚强,可以撑久一点,省得大家以后麻烦,妳说是吧?”
梅婆微笑不表意见,只静候在旁,一贯的听令行事。
安上杯盖,肖夫人忽然想起什么,眼中又是一抹神采。
“对了,也许我们可以来探探官儿的心意啊!”肖夫人站起身,越想兴致越高。“奸,就这么决定!反正已经好久没有新鲜事儿了,就当作是无聊打发时间吧。”
“夫人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
一记神秘微笑。梅婆很有默契地附耳上前,静候聆听。
净月园里,三两奴婢匆匆走过,带着些微亢奋的脚步中,还夹杂着一阵窃窃私语和惊呼。
初夏,绿意满园,群蝶飞舞,是个聊天凑热闹的奸天气。
当然,也会是个办宴会的好时节。
“眠姊姊,妳真的要搬到净日园吗?”
容容笑眼瞇瞇,开心地大声询问,更像是一种宣告。
“嗯。”
千眠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继续收拾包袱。
此刻,窄小的仆房内挤满了人,柴房、灶房、针线房、洗衣房……各房的奴仆们几乎全都来了,而且有志一同地团团围住看她打包,却没有入主动找她攀谈,只纷纷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她,彼此窃窃私语、欲言又止。
气氛诡异。
她并不认为自己准备搬出仆房是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值得众人如此“关切”。
但,又如何?她已然成为一只被观赏的孔雀,每个动作、每句话,都摊在众人眼前,被一一检视着,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而她甚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喽?”
春香闷闷地问,完全不见平日的悍然,像只斗败公鸡,掩不住的泄气沮丧。
“什么传言?”
“就是——”
“啊,眠姊姊,来来来,我帮妳拿包袱,该走了。”容容插话打断,抢过千眠的包袱,排开入墙,拉着千眠就要走人。这种话题,目前暂时不宜再提。
此时,人群中一名八、九岁的小丫头,突然稚声发问:“姊姊,妳真的要嫁给少爷了吗?”
“嗄?”
千眠愣住,没料到会有人如此一问,差点绊倒自己。
“那当然,她都已经是少爷的人了——啊!”容容一时心直口快,随即又懊恼地捣住嘴,连打自己的脸颊三下,责罚自己抢嘴快。
她这动作反而引起众人更大的遐想。
“妳说什么?”千眠吃惊地问:“这话什么意思?”
“她说姊姊妳是少爷的人。”小丫头又说话了。
的确,过去曾经有许多奴婢去伺候过少爷,但千眠是第一个可以搬进净日园厢房的人,怎不令人羡慕呢?
“乱……乱说……这……”千眠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误会可大了!
“才没有乱说,这是柴房哥哥听见顺生哥哥说的。”小丫头很执着。
容容跳出来激动辩白。“乱讲,顺生哥才不会说呢,他和我约好了,我们都不会说的!”
“什么?!”众人纷纷将惊讶的目光转向容容,显然还有更大的秘密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春香急切抓着容容追问。
“这是秘密,我才不会说呢!”容容死命摇头,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打死不说!”
越不说越是吊人胃口,众人按捺不住,开始挤向千眠和容容,两人被逼到角落,再也动弹不得。蓦地,有人在仆房外大喊:“大消息、大消息!”
带消息的人终于挤进了门。
“夫人要帮少爷办招亲大会,梅婆请各位到净心园集合。”
有片刻时间,仆房内死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众人面面相觑。紧接着,是一阵更巨大的骚动!所有人全体往门外挤去,眨眼间,跑得一个不剩。
仆房内,再度静得连羽毛飘落都听得见。
“眠姊姊,这是怎么回事?少爷不是要娶妳吗?为什么还要办招亲大会?”容容错愕不解,傻气地问。
“到底是谁说少爷要娶我的?”千眠皱起眉。这传闻实在离谱得可以!
“呵,大家都这样说啊……”
好无辜的回答。
第七章
早知道会被这样恶整,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绝不干“偷看”这档子事儿。
连赶了一整天的路,好不容易在距离肖家城外十里的一间客栈外,瞧见了肖净官的黑色爱驹,顺生慌忙拎着两大包袱跳下马,上气不接下气,飞奔而入。
“爷!爷!”一路喳呼着跑进客栈,熟稔地直奔二楼。
这家客栈也是肖家的生意之一,每回肖净官出城办事经过此地,必定会上二楼视野最佳的专用包厢歇腿休息。
肖净官状似悠闲地斜靠窗台边,束发随风轻扬,潇洒自在地饮着酒,瞧见喘吁吁冲上楼的顺生,噙笑举杯,算是迎接他忠诚的到来。
“不错,你的脚程越来越快了,比我预定的快了一个时辰。”缓缓啜饮杯中醇酒,肖净官促狭一笑。
顺生抹着汗,一点都没有说笑的心情。他可是赶路赶得半死,连饭都没敢停下来吃上一口,好不容易才在日落前追上肖净官。
“爷交代的事,小的自然不敢怠慢。”只差没累死而已。
“口渴了吧?茶水早差人备好了,喝吧。”
在肖净官示意下,顺生放大胆在他身旁坐下,捧着水壶猛灌三大杯水才歇手。
打从三天前他跟少爷出府后,便一刻不得闲,一直忙着帮少爷跑腿办事。一会儿在京城外南村王大妈家打探母鸡生了几窝蛋,一会儿又往北村张大婶家问问她老人家的黄牛又多了几头:接着,又赶忙去肖府产业内种桑养蚕的农家,打听全村今年总计添了几个胖娃儿、嫁了几房闺女……
林林总总,为了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疲于奔命了整整三天。
他太了解少爷不是个会对这类“杂事”感兴趣的人,所以他更是胆战心惊,一刻不敢懈怠,因为,他不得不怀疑少爷是在借机惩罚他……
放下水杯,顺生眼角偷瞄向肖净官,见主子爷始终笑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件万分有趣的物品一般,不免更加证实了心里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