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沃灵兀自沉思之时,黑衣男子已抄走她的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个刀口,让同样的鲜红淌进铜杯,与她的血液缓缓交融。
饼程中,他的注视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如此亲匿,却又如此陌生的交会,让沃灵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有一阵又一阵的热,在她体内流窜,最后有志一同地全聚集到她脸上。
她的双颊肯定烧得比天徽山还红、还热了!
沃灵低下头,收回铜杯,耳边却冷不防传来匕首撕划过布料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弄清楚状况,下一刻,她的手臂已被缠上一条黑色布巾。
“这?”沃灵吓一跳,连忙又抬起头。
“别昏倒了,全天徽王朝的子民还等着你救赎他们。”黑衣男子于她的伤口上方系紧布条,在确定她手臂血流渐缓后,才定定凝视着她,沉声道:“而我,也非常期待你的表现。”
期待她的表现?什么意思?
咚咚咚──
沃求涯的鼓声倏地响起,瞬间敲醒沃灵被蛊惑的意识,一声声击鼓召唤,皆在暗示她重回祭坛。
沃灵凝定心神,对黑衣男子投注最后一瞥,随即拾回灵姑的身分,重新踏上祭坛。
咚咚──咚咚咚──
斑举铜杯,敢向天际穹苍,沃灵的思绪顿时变得清明起来。伴随高亢急促的鼓声,她合上双眼,喃喃念出先前被她所遗忘的雷法咒。“吾受雷公之旡,电母之威,以除身中万病,百姓同得以治形。令吾得使五行之将,六甲之兵,斩断百邪,驱灭万精。急急如律令。”
沃灵专注诚意地许心念咒,成与不成,非她所能断定──她只想扮演好大家心目中那位足以呼风唤雨的灵姑角色!殊不知此时此刻的她,立于祭坛中央,银白发丝迎风飞散的模样,恰似天降的使者,许誓背负世间的浩劫,化解众生的灾厄……
祭坛下,隐隐骚动,规律的鼓声亦渐渐停歇。
沃灵缓缓睁开眼,正纳闷沃求涯何以突然停止击鼓时,却赫见众人皆抬头仰望天空。
“快要下雨了。”小沃汝悄悄拉扯沃灵的衣角,说道。
沃灵心一惊,这才发现原本的炙热骄阳,不知何时已被一层层厚重的乌云所遮蔽。
真要下雨了吗?会吗?
老天爷真会如此厚待他们姊弟妹,让他们歪打正着吗?
悬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沃灵屏息以待。
一刻、二刻……等待的煎熬像是经过数个时辰一般,直到第一滴珍贵的雨水打在脸上,所有忧虑才瞬间消除──
天啊,她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祈雨成功了?!
祭坛下,村人一片欢声雷动。
祭坛上,沃氏姊弟也彼此不可置信地瞠目对视。
呵……呵呵……呵呵呵……
他们真的变成“灵”姑与“神”君了!
沃求湛完全忘了身上仍在流血的刀痕,对着沃灵与沃求涯高兴得直跳起来,他们真是太太幸运了,不是吗?
“瞧!真的下雨了,汝儿没唬你们吧!”小沃汝挤进哥哥姊姊之间,稚声强调自己先前曾有的声明。
“下雨了!下雨了!”
村人同声欢呼,喜悦与敬服之心,无约束地扩散传播,他们深信──她确是天女降世!
如果你真是降世天女,那么天下间,确实没有人比我的血更够资格了。
无端地,黑衣男子的沉声宣告猛然又窜入沃灵的心头,她拨开贴于颊上的湿发,双眼急切地在人群中来回搜寻,而那抹高大的黑色身影,就宛如融化在雨中似的,不复踪影──若非左臂上仍系着那条黑色布巾,她真会以为刚才与他的一切,只不过是作了一场梦……
可不是梦又如何?
沃灵轻叹口气,发现自己并没因为祈雨成功而欣喜若狂;相反地,她的心全因他的消失而怅然若失。
别人视不视她为天女降世,她并不在乎!她只想探究他那句话背后的真实涵义?
就这样,沃灵低垂螓首,兀自盯着铜杯里的红色血液被侵入的雨水一滴滴冲淡混合。
可她万万没料到,村民视她为降世天女的歌咏传诵,会如同这场及时的甘霖,由小而大逐渐凝结,渐成滂沱大雨,汇聚成流,进而影响天徽王朝的帝位更替……
第三章
皇城
天徽皇城,乃继承前朝王都旧址再经多年扩建而成,除保有气派宏伟之姿,另添瑰丽苍魄之色;昌盛的国力,成就了在位者的傲然与霸气,在高筑的城墙里,统驭着属于皇族的一切喜怒与哀乐。
可近来,宫里已没有皇宴、没有庆典,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场接一场的祈福法会。
究竟为谁祈福?大家心照不宣!
老皇帝病重多时,太医们全束手无策,眼见皇帝龙体一日日憔悴虚弱,后妃们个个如坐针毡,纷纷争办一场又一场的祛病祈福法会,以求为皇上延寿续命……
今日,皇城里照旧是挥不开的沉重肃穆,但在皇后所居的福宁宫里,却弥漫着另一种气氛──
“真有此事?!”
轻轻合上杯盖,豫皇后抬头看了眼厅中的青衣男子,并将手中的杯子放回小几上,雍容的举止神态尽现出她尊贵的国母身分。
“确有此事。”巫公公躬身道,细长的双眼隐露着近似女人的娇媚气息。“这件事已经在各地方都传开了,人民们现在都视那女孩为天女降世呢!”
“哦?”豫皇后挑起眉,心头似有盘算。“如果这女孩真这么有本事,那是不是该将她请进宫来为皇上祈福呢?”
“这是当然的,不过……臣想提醒皇后一件事……”巫公公欲言又止。
“什么事?但说无妨。”她已迫不及待想召这位“天女”进宫瞧瞧。
巫公公邪气一笑,趋上前道:“臣认为,其他娘娘应该也已经听说降世天女的事迹,为防她们暗中破坏,召见天女一事还是请太子殿下出面较为妥当。”
“找皇儿出面?”豫皇后思索着评估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巫公公又是一笑。“协助扑灭天徽山大火是奇功一件,以此之名召见封赏,合情合理。”
“你的意思是──先以封赏之名召请入宫,然后再请她为皇上祈福,到时其他人也就无话可说了,是吗?”豫皇后轻笑道。
事实上,为病重的皇上作法祈福,原本立意良善,但长久以来,已逐渐演变成后妃间的勾心斗角、权力倾轧,似乎谁办了一场出色的法会,谁就可以拉抬后宫地位,连皇后都不能幸免。
“封赏、祈福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如何“巩固地位”──不管是皇后您的,抑或是太子殿下的。”
“哦?”
巫公公一脸老谋深算,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虽说未来皇位已非殿下莫属,但只要能拉拢“天女”的心,就等于是拉拢了天下民心啊!到时……”
“到时──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皇儿的地位了。”豫皇后接话道,嘴角流泄出一抹冷艳的笑──而这就是她算计一生所等待的一天了。
“正是如此。”巫公公恭敬附和。他跟随皇后多年,岂会不了解皇后的心思?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随本宫去东殿。”豫皇后起身道,示意巫公公引路,想想她也好多日子没见到皇别了。
“可太子殿下目前不在东殿啊!”
“不在?”她停下脚步,蹙眉。
“是的。”巫公公弯腰鞠躬。“听东殿的奴才们说,殿下这些日子又移居到皇城西隅,并且吩咐旁人不准去打扰。”
“是吗?”稍稍犹豫了下,豫皇后举步回座。
近年来,由于皇上龙体欠安,所有国政要事皆落于皇别太子身上。平日,皇别太子处事认真、待人谦让,但他“闭关”处理政事时禁见任何人的习惯,也是皇城内上下皆知的事,就连皇后都无法打破这项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