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我的全部,我不能失去他……”她忽然扑上前抓着夜重生的衣服,伤心哭泣道。
夜重生被月礼突来的举动给震慑住,他没料到她会一头栽进他怀里痛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王夫人……这这……男女有别……”他支支吾吾地提醒着,不知道为什幺,一看见她哭,他便心慌意乱了起来。
月礼习惯性以他的衣服擤了擤鼻涕,才抽噎道:“对……对不起……”
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一片湿濡,夜重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这实在没道理。
“你放心吧!孩子会没事的。”他抹了抹满是泥巴的双手,觉得有些一尴尬。
他还是回去干活好了。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月礼拉住他,情不自禁探问着。
夜重生停住脚步。“什幺印象?我该想起什幺吗?”
想起我……想起孩子……想起一起在田里工作的日子……想起失散的那个晚上……
月礼在心里无声吶喊,面对眼前熟悉的脸庞、熟悉的嗓音,但却是全然陌生的神情和对待,她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老天爷仁慈的眷顾、还是存心的捉弄?!
“你是不是……认识我?!”夜重生突然扯住月礼,问。
事实上,他对她困惑极了。明明是不相识的人,却有莫名的熟悉感。
难道他……真的遗忘了一项很重要的东西?
月礼含泪望他,决定勇敢面对一切。她深呼吸,鼓足勇气说道:“是的,我认识你,且是在很久以前……”
而那又是另一段久远的故事了……
***
“少福晋,别再胡思乱想了,小榜格一定会没事的。”
房里,绿吟捧着一碗热汤,想哄敏格多喝个两口,可摆明了全是徒劳无功。
“一定是我之前嫌弃疼儿丑,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我——”敏格掩着脸,伤心哽咽。
现在,就算给她再多漂亮的孩子都没用,她只要疼儿一个!
“少福晋,您可要自己保重,别忘了您肚子里还有一个……”
敏格以手抚按着仍然平坦的肚子,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毕竟,在得知有他存在至今,她一直未曾真正快乐过,甚至,她还为此两度惹恼了赫翌。
她是气他!气他的“擅自决定”、气他铁石心肠送走疼儿,但……她更气他放下她,独自去承揽这份责任。
孩子是他们两人的!她虽无法像他那样冷静处事,但起码也该让她和他一起面对——
“绿吟,你今天有没有听到什幺新的消息?”敏格询问道,这已经是她每天睁开眼来,必定会关心不下百次的问题。
绿吟摇头。
“不晓得疼儿现在情况如何?会不会很难受?肯定哭得很厉害吧!”敏格越想越心疼,而最糟的念头更是不断纠缠着她,挥都挥不开。
“听说月礼那边的情况也不太乐观。”绿吟说道。
“月礼?她怎幺了吗?”她这几天太伤心了,几乎都忘了她的事情。
“嘎?您不知道吗?她的护儿也和小榜格一样患上了痘疹,被贝勒爷送到城外去了。”
“小护儿也患痘疹?怎幺没人告诉我?”敏格吃惊道,连忙跳下床。“绿吟,你快去叫阿东备车。”
“不行,贝勒爷交代过,您暂时不能出府——”
“我现在身体状况很好,不会有事的,我想去看看月礼。”她拭去泪水。
“可是少福晋……”
绿吟放下汤碗,慌忙起身阻止,冷不防响起两声清脆的叩门声——
“少福晋,有位王夫人来探望您。”房门外,传来小婢的通报。
“月礼来了?”等不及绿吟前去开门,敏格已经率先走到门边,拉开门扉。“月礼,我正要去找你——”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出门了。”绿吟暗暗松口气。“那幺,少福晋您慢慢聊,有事再唤奴婢。”毕竟是有经验的奴仆,不必主人吩咐,即懂得进退的分寸。
留下同病相怜的两人,绿吟机灵地退出房去。
“你还好吧?看起来怎幺瘦这幺多?”敏格握着月礼的手,表达心中关切。
“你还不是一样,眼睛肿得像什幺似的。”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可眼里都不约而同盈满了泪水。
“我们做娘的可不能哭,孩子们肯定感觉得到。”月礼打气道,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控制好忧心的情绪。
“月礼,你果然比我坚强许多。”敏格吸吸鼻子,心里好生钦佩。
“你错了,我也是很爱哭的,只是有时环境会迫使我们不得不学会坚强。”月礼有感而发。“对我而言,最糟的情况都已经发生过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等待了……”
“等待?”
“嗯,等待!”月礼点点头,眼底晶亮有神。
“呃……是不是发生了什幺事?”敏格上下打量月礼,她总觉得她看起似乎不太一样了。
月礼点点头,迎视敏格的目光,语气平淡地宣布道:“我想——我找到我丈夫了。”
“你、丈、夫?!”敏格瞪大眼,这消息太令人吃惊了。“在哪儿找到的?”
“记不记得来帮我整理田地的那个夜重生?”
“夜……重生?”敏格努力回想。“啊,难道就是那天让你像是见到鬼似的那个人?”
“没错,就是他。”
“那真是太好了,月礼,恭喜你!”敏格拉起她的手,展现近日来真心诚意的第一个笑容。
“可是他并不记得我。”
“喔?”一连串的祝福霎时冻结在空中。“什幺叫他不记得你?”
天底下哪有丈夫不记得妻子的?
“因为他头部遭受过撞击,所以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包括我和孩子在内。”尽避语气有些落寞,月礼仍然觉得欣慰。
“怎幺会这样呢?”
“你还记得我提过遇袭当晚的情况吧?”
“当然记得,你说你亲眼见到你丈夫坠崖……”
“我也一直以为他凶多吉少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被移防来此的八旗军给中途救起。但他因伤势过重,再加上撞击到头,所以一直想不起自己的身分来历,才会以『夜重生』的身分待在八旗军中,而『夜重生』之名还是由别人帮他取的——”
“原来如此。”敏格忍不住替月礼的遭遇感到难过。“不如我们再去请好一点的大夫来给他瞧瞧,也许会有所帮助。”
“他们说这种事很难拿得准,也许很快就好,也许要拖上好几年,不过知道他还活着,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现在打算怎幺做?”
“就维持现状吧!至少我还可以每天见到他。”在月礼深锁的眉宇间,仍流露出淡淡的幸福。
“可是他根本忘了你呀!这样每天见面不是更痛苦难过?”
“我可以等他。”
“这样真的好吗?”敏格不忍心道,对一个女人而言,这实在太过残忍。“万一——他一辈子都柏心不起来呢?”
“那我就等他一辈子。”
面对月礼执着的态度,敏格仿佛见到世上最无悔的爱情,这种等待几乎是看不到尽头的,但却是她对爱最直接的表达方式。
顷刻间,敏格第一次深深体验到自己的幸福与幸运——
除了父母早逝之外,她的一生几乎没有受过任何挫折。不但出生富贵人家,有位杰出的弟弟,至待嫁之龄,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了众家格格,被皇上钦许了一位卓越出色的丈夫。
和月礼比起来,她真的已经幸福太多太多——
至少,她现在还有处处包容她的赫翌可以撒娇使性子,而月礼却连一生要相伴的人都遗忘了她……思及此,敏格忍不住又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