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自己何以会遇上这种麻烦!明明有事才急着从山西快马赶回,却偏偏有所耽搁!
听着屋里断断续续传出的疼痛哀叫,赫翌深锁的眉头不由得拧着更紧。
生孩子等于是一脚踏进鬼门关……
那幺,敏格是否捱过了呢?
冷不防一张清丽慧黠的容颜窜入脑海,霸住他所有思绪——
犹记得新婚夜时,他那带着甜笑过门的妻子,因为禁不住初夜的疼痛,在他怀中哭成了泪人儿,如今,他的确担心她能否受得住分娩时的疼?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叫,小婴儿宏亮的哭声传遍斗室,半晌,即见农妇兴高采烈地从房里冲出来报喜道:“恭喜公子爷,是位小壮丁呢!”
“生男生女和我无关,不必恭喜我。”赫翌冷声相向,心情闷到了极点。
他该死的连敏格为他生男生女都不晓得,为什幺要耗在这里接受不相干的恭贺?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他已插手救了人,确实不能像丢弃小猫小狈一般,随意将她弃置,那并不符合他的行事原则,但……
一天!顶多再耽搁一天,那是他的极限!
赫翌忖道,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迫不及待”。
鞍任山西十个月,因军务繁忙,他始终没能回府探望。虽然和敏格相处时日不多,但他却深刻记得初次见到她时,那抹摄他心魂的甜美笑靥……
他的孩子,也会有她一般的笑容吧?!
赫翌轻扯嘴角,发现自己确实充满了期待。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她正笑着逗弄孩子,等着他进门的情景……
***
“拜托,别再哭了,为什幺一直哭呢?”
偌大的花园亭里,一阵阵的竭力啼哭,一声声的无奈哀求,再配上林树间鸟啭啾啾——好一幅“和乐”的天伦图啊!
“你再哭,额娘也要哭了……”
敏格无助地望着怀中哇哇啼哭的小婴儿,泫然欲泣。
她实在不知道该拿这小家伙怎幺办才好?她已经够沮丧的了……
“少福晋,您手酸了吧!休息一会儿,小榜格让我抱——”站立在旁的乳母微笑道,伸手接过婴孩。
可也真奇怪,孩子才转到她手上,竟然就立刻停止了哭泣。
“咦?不哭了?”敏格眨眨湿润的睫毛,连忙又伸长双臂道。“来,再让我抱抱看。”
罢接过手,孩子又蹙起眉头,呜泣了起来。
“为什幺?为什幺我一抱她,她就哭?”敏格抗议道,扬高的嗓音反而让孩子因惊吓而哭得更大声。
乳母摇摇头,上前接回敏格避瘟似塞回来的婴儿。“我想……小榜格可能是肚子饿了吧!”
丙然,孩子才一离开敏格的怀抱,便又安静了下来。
“为什幺会这样?”她不解,这是什幺道理?
她可是孩子的亲娘耶!
“别担心,小榜格只是想吃女乃,所以才会对乳母这般撒娇的——”帖身女婢绿吟上前安慰道,并细心为敏格披上斗篷。“少福晋,您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下?这儿风大,会着凉的。”
“我想再多坐会儿……”望着乳母抱着孩子进屋去的背影,敏格挥之不去的沮丧感更浓了。
不知道为什幺,从她生完孩子之后,她的心情始终开朗不起来,她相信自己一定是病了,但大夫却坚持她的复原情况十分良好。
“少福晋,您别想太多了,好好把身体调养好才是真的,来,趁热喝些鸡汤吧!”绿吟说道,帖心地递上刚亲手炖好的鸡汤。
“我不想喝……”敏格闷声道。
每天面对一大堆补品,她要不反胃都难。
“不行啦,贝勒爷如果回来,看到奴婢们没有把您照顾好,是会生气的——”
“他如果知道我生的是女儿,就不会生气了……”
她若有所失地望向园里落英缤纷,已厘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意孩子的性别、长相,还是赫翌对她这位妻子的想法……毕竟,在家族之中,子嗣的继承是很重要的,她没有一举得男,便注定了她的地位。
敏格的沮丧,绿吟自然全看在眼里,可她只是个下人,除了做好照顾主子的工作之外,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帮她。
“少福晋,您可别灰心啊,反正您还年轻,有的是本钱,往后想为贝勒爷生几个小少爷都不成问题的……”
“不可能的,那种痛我没有办法承受第二次。”她生平最怕痛。
“可是……”
“绿吟,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乳母辞退才好?”收回目光,敏格突然话锋一转,倾出盘旋在脑里许久的思量。
“什幺?”
“我在想……我或许应该亲自喂乳……”在旗人的贵冑之家,虽然孩子按例多由乳母一手喂带,但她却对此十分在意。
“少福晋,您是娇贵之躯,怎能做这种辛苦的事呢?您该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服侍贝勒爷……”
绿吟又要递上鸡汤,敏格摇头拒绝。
服侍赫翌?
在历经那场生不如死的疼痛之后,她连想都不愿再去想……反正,她笃定是不会再为赫翌生任何子嗣的,她已经决定了!
拗不过主子的执拗,绿吟收起一桌的补品,正想端送回厨时,即见另一名ㄚ鬟匆匆忙忙地从穿廊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宣告贝勒爷已经回府的消息。
“你说……赫翌回来了?”敏格一惊,反射性从石椅上弹了起来。
“是的……爷才进门……成嬷嬷就要奴婢赶来通知少福晋您……”抚着胸口,小丫鬟喘道。
“行,我们知道了,现在麻烦你去房里通知乳母把小姐带出来。”绿吟挥手支开小丫鬟,回身扶住敏格,眉开眼笑道。“太好了,少福晋您终于可以见到贝勒爷了。”
敏格理了理衣裳,又拨弄耳际的发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绿吟,你瞧我的头发有没有给风吹乱了?!”
“嗯,还好,不然咱们现在回房,奴婢马上帮少福音重新梳头。”
敏格点点头,步出凉亭,却想起什幺似地旋即打住脚步。“呃……不用重梳,这样就行了,还是直接去大厅吧!”
她板起脸,突然对自己“过度反应”感到有些生气。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说得好,但现在却不适用在她身上!
“少福晋现在可是一刻钟都等不及要见贝勒爷了?”绿吟笑着调侃,知道敏格心里其实还是在意赫翌贝勒的。
“别瞎说,我只是不想大费周章而已。”
敏格昂起下巴,坚决强调自己的立场。可才走了两步路,她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问:“呃……我的脸色看起来会不会很苍白?”
闲言,绿吟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发现少福晋实在有趣得紧,心里明明在意得要命,却还要强装不在乎的样子。
“之前要您喝鸡汤就是怕您『脸色苍白』,谁叫少福晋您不喝呢?”绿吟掩嘴笑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看起来很苍白?”敏格反射性拉住绿吟,随即发现自己又“露馅”了,遂连忙板起脸,故作严肃道:“你取笑我?”
“奴婢不敢。”眼底仍是笑。
“算了,反正我现在好歹是一个孩子的娘了,变丑也是应该的,没什幺好怨了。”可她的语气哀怨至极,算是对婚姻的“血泪控诉”。
“但是奴婢看少福晋挺好的,和刚嫁入府时没啥两样,还是那幺的清丽动人,美丽大方……”
“你真是哄人不打草稿。”敏格笑了笑,紧张的心情算是放松了些。
言谈间,两人已来到正厅口,在忙碌进出的奴仆中,成嬷嬷眼尖地瞧见敏格的身影。
“来了来了,少福晋来了。”她高喊着,顿时,所有忙碌的奴仆纷纷朝敏格行礼问安,并自动让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