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正和余大在谈事情。”
她沉默地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问:“那么,阿邦呢?”
“阿邦啊!他现在可‘没脸’见你。”
“为什么?”她不解。
“当然是和你遇险的事有关啊!”郑得弟说道,忽然迳自猛笑。“他呀——第一,怕吓到你;第二,觉得对不起你……所以,现在正忙着接受‘处罚’。”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点点蹙起了眉,感觉有股情绪正闷闷地从心底深处酝酿出来。她不懂,如果他们真是同船兄弟,为什么阿邦面临这种情形他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人与人之间到底该如何相处,她或许并不十分了解,但她清楚那种被人嘲笑的滋味并不好过。
“如果你们是因为我的关系而嘲笑阿邦……那就请对着我一个人来……不要连累到他……”她忽然扬高音量,颤声说道。
话才出口,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有用如此强硬的态度说话过!
“你、这是在替阿邦出头?”郑得弟两手交迭胸前,居高的视线刻意往下睨视她,似乎对她的反应产生莫大的兴趣。
“因为阿邦……他是我的朋友。”许廷邦曾对她说过,他把她当“朋友”,所以如果她受欺负,他会替她“讨回公道”……同样的,如果有人对阿邦不好,她也该尽力帮他才对……
“哦?”郑得弟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她,沉默半晌,才道:“看不出你还挺讲义气的嘛!”
点点轻摇头。“我不了解什么叫义气,但是我不喜欢会欺负人的人。”
“我可没要你喜欢我。”他耸耸肩,甩了甩衣袖,突然转身道:“走吧!”
“嘎?”
回过头,郑得弟瘦高的身影矗立在回廊正中央。“你不是要找大哥?”
“是……是呀。”
“那就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语毕,随即兀自转身走去。
回过神,点点立刻以小跑步的方式跟上他毫不停留的大步伐。
她心想,尽避身材不同、长相不同,但这个人和之前壮硕的郑得兄在某方面的性格,其实还满类似的。
※※※※※※※※※※※※※※※※
“陈家的事情可有眉目了?”云晨风坐在桌案前,面不改色地问着甫进门的余默,手上仍忙着批写文件。
余默噙着笑,手持烟管大剌剌地在他正前方的椅子上坐下。
“有点意思了。”
“说来听听——”云晨风不疾不徐地说道!目光始终停留在案上的文件。
余默缓缓抽着烟,慢条斯理道:“陈家有靠山。”
“我想也是,对方是谁?”
“泉州赵府。”
云晨风蓦地停下写字的动作,抬眼看向余默,语气高扬道:“赵府?”
“没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赵府’……”余默轻吐白烟道。“那个你曾经待过的‘赵府’。”
泉州赵府早年是以运送内陆的丝绸布帛、器具杂货到海外起家,拥有多艘大型船只和船工人员,曾享有一时荣景,只可惜赵老爷去世之后,唯一继承人赵事川行事莽直,大量扩充势力,得罪众多商家,结果却反陷入资金调度失衡,几近破产的窘况。
后来,赵事川虽然勉强撑过危机,但近年来,赵府的规模和声势已不如从前,若说陈家是靠赵府的势力才躲过海盗的袭击,根本就是言过其实的说法。
“不过,我觉得比较耐人寻味的是陈家——”余默眨眼道。
“别卖关子了,快说。”
“我想——陈家恐怕是‘扮猪吃老虎’,没外界想得那么不成气候吧!”
“哦?何以见得?”云晨风的兴致可来了。
“我在调查陈家进出港货物的情形时!无意中发现从陈老爷卧病期间至今,陈家不但没像外传那么‘群龙无首’,反而私底下积极买进或占有大笔土地,总价值不容小觑。”
“土地?难道他们也想自行种植生产,彻底垄断一切?”云晨风挑眉道。
“恐怕是的。”
如果陈家从种植到运输买卖真的全部一手包办,其它商家被排挤的情形就会更加严重了。
“而在泉漳一带比赵府更大的商家多的是,但陈家却偏偏和赵府过从甚密,这当中……”云晨风思索道,习惯性以指轻敲桌面。
“你以前是否听过赵府老爷和陈家有过交情?”余默问道。
云晨风摇头。“一直以来,这两家给人的感觉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块儿,会有什么交情?”
“这就怪了——”余默大叹一声。“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官府方面对劫掠的事也很着急,希望我们能尽快协助解决这件事——”
“可是我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单纯的海盗抢劫事件。”余默插话道。
“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打蛇随棍上’,按照原定计划,我们还是前去泉州,买运大量内陆用品——”
“然后把消息放出去,引诱上门?”余默有默契地接话,见云晨风点头,他即刻从座椅上起身,笑道。“就这么办吧!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呃!”
“有什么不对吗?”见余默突然收口,云晨风警觉地问。
笑意自脸上隐去.余默一改往常的戏谑态度,正经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安置点点?带她一起去泉州?”
“嗯。”
“这太冒险了。”余默不表赞同。“不如先把她留在这里,等我们……”
“我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
“你放不下她,我可以明白!但是你却宁愿让她暴露在危险之中?”
“放心,去泉州的路上,我们根本没有东西可以被抢。”云晨风扯扯嘴角,执起笔,低头继续批写文件。“况且——在真正行动之前,我会先把她交给‘海’。”
“‘海’?你打算把点点交给他?”余默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是——”
叩!叩!
轻巧的敲门声打断了余默接下来的话语,云晨风丢出一记莫测高深的微笑之后,气定神闲地应道:“进来。”
“云大哥……”点点从半启的门扉中探进身。“啊,对不起……你们在忙吗?”
“已经谈完了,进来吧!”云晨风微笑道,放下手中的毛笔,立刻起身上前。
余默翻翻白眼,丢给他一记“差别待遇”的表情,接着便叼着烟说道:“新人进,旧人出,‘老奴’该退场办事去也!”
“对,就照我们刚才决定的去做。”
云晨风牵着点点进门,对余默的调侃不为所动,反而还一副想赶人的模样。
“别忘了还要去大肆宣告咱们的路线和行程。”
“是是,‘老奴’这就去。”
余默笑得暧昧退场,留下一脸茫然的点点。
“他为什么要自称‘老奴’?”她单纯而直接地问。余默虽然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但她并不觉得他老。
云晨风朗笑道:“他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
他抚着她柔软的发丝,挪了张椅子让她坐。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他摇了摇头,迳自问:“怎不在房里休息?一个人来的吗?”
“是我要求郑二哥带我来的。”
“郑二哥?你说的可是个子很高的那个?”他猜她说的是郑得弟。
她点头,认真地答道:“他说他是郑大哥的弟弟。”
“看来你又认识了不少人,如何?感觉并不可怕吧!”多和人群接触,对她或许真有好处。
“嗯!大家都很好,我感觉还满自在的。”点点由衷道,至少每个人见到她都不会像其它百姓一样露出惊恐厌恶的表情。
仿佛看穿她心思一般,云晨风接着说道:“大伙儿接触洋人惯了,各式各样的人见得多,自然不会大惊小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