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谢谢……”她倚靠他的手臂,喘着气。
“初次搭船总会如此,习惯就没事了。”云晨风以手袖拭去她唇角的残渍,并在甲板上选了迎风的位置让她坐下,道:“你在这儿坐着,我先离开一会儿。”他轻柔地抚顺她的发丝。
云晨风毫不掩饰的关切,点点全收在眼底,尽避知道他的体贴只因“受人之托”,她仍是感动的。
但——她并不想增加他的负担。
“我没事的,可以照顾自己……”
“待着,我马上回来。”他迳自霸道地宣称,随即举步离去。
点点顺了顺气,默默望着他挺拔俊硕的身影,突然有种既熟悉又遥远的感觉,似乎……她也曾这样望着某个人的背影远去……
“点点姑娘!”
一声叫喊蓦地拉回点点飘远的思绪,抬眼,只见许廷邦疾步朝她奔来。
“听说你吐了?”他刚听伙头小扮说的。
“这……”
点点怔住,全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并且还引起他如此“巨大”的反应,而许延邦则将她的怔楞视为忧虑,他拍拍胸脯,一副老马识途的模样,说道:“别怕别怕,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想当初我刚来的时候,吐得更厉害,早也吐、晚也吐,一餐一小吐,两餐一大吐,最后连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差点成了没心没肝的人,你说惨不惨?哈哈!”
许延邦笑得乐开怀,点点却只是静静偏头望他,一脸困惑。
她心想,吐成这样想必已十分难受,他为什么还能说得这么开心?彷佛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不幸……
“对了对了,其实还不只是我这样哦——”
见点点“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己说话,许延邦兴致更加高昂,他贼兮兮地左右张望,接着便压低着嗓说道:“听说大哥当年也是这样——照吐不误哦!”
“云……云大哥?”点点抚着胸口,微愕。她实在无法想象云晨风生病的模样,感觉上,他就像山一般刚强挺立,可靠又让人安心。
“如何?很难想象吧!不过这是余大那老头告诉我的,所以绝对错不了,只要是关于大哥的事,问他最清楚了。”
听者认真,说者当然也不能丢脸。
基于帮助点点更快“熟悉环境”的原则,许延邦献宝似地又抖了几个云晨风年少时期的馍事和“个人喜好”——毫无疑问地,那也是从余默那儿听来的。
“你说……云大哥怕海?”点点惊讶于方才所听闻的一切,几乎忘了自身的不适。
她不懂,如果云晨风真的怕海,又怎会选择一个和海密不可分的工作呢?
“与其说大哥怕海,倒不如说他讨厌海……”
“讨厌……海?”她无法理解当中缘由。
海,是她几乎看了一辈子的东西,怎么也没想过对它的感受!
只觉得,海之于她,是个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既亲近又遥远,它总是带来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包括娘一生等待的爹爹,包括云晨风……
而他——讨厌海?为什么?
“对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在大哥面前提起,更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怕他会……呃,‘承受不住’……”许延邦有些心虚,但一瞧儿点点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他马上又拍着胸脯保证。“不过别担心,如果你还想知道细节,等我去问过余大之后,再来告诉你,好不好?”
“我就不信你有那个胆!”
一句不以为然的冷哼从点点身后传来,回过头,即见郑得兄手插着腰,斜眼睨视两人。
“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吗?”许延邦挺身上前,不甘示弱。
郑得兄撇撇嘴,以大拇指比向大船后端,不慌不忙道:“别急,你的机会来了,余大找你,你刚好可以乘机问个够——当然,只要你不怕被大哥丢下海的话。”
“我……我当然不怕!”许廷邦嘴硬道。他咽了咽口水,转身朝点点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这个……既然余大有找,我先去瞧瞧,待会儿再过来看你。”
“不用麻……烦……”话未落尽,许廷邦早已一溜烟跑出她和郑得兄的视线之外。
“哼,明明就怕得要命,还死鸭子嘴硬!”郑得兄咕咕哝哝地扛着网具就要从点点面前走过,忽地,他意识到她注视的目光,遂停住脚步,转身粗声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他不和善的口气让点点怔了下,她睁着疑惑的美眸,有些无措。
她……做了什么吗?
“我先声明,我忙得很,没空对你……嘘寒……问暖……”郑得兄不耐的大嗓逐渐隐没在她无辜的注视下,他顿楞着,心里突生一股罪恶感。
般什么鬼啊!不过只是一个眼神而已,为什么他竟会有种欺负良家妇女的感觉?
难道大哥也是被她的这种眼神给骗了,才会执意带她上船。
不成不成,他还是少和她“接触”为妙,万一不小心被“归类”为和许延邦那小子“同一伙”,他岂不是会被其它兄弟给“看扁”了!
他可是有原则的!
兀自嘀嘀咕咕了几句,郑得兄摆摆手,撇清关系道:“算了,你就当我从没和你说过话。”
他踱步到她斜前方两步之遥处坐下,并将肩上的网具刻意放置在两人之间,以划清“楚河汉界”。
面对郑得兄极力和她保持距离的态度,点点心里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别人冷漠、甚至厌恶的目光,她早已司空见惯,反正已经习惯独处,就算是一整日未开口说话,对她而言也并非难事。
悄悄移开视线,点点安静地望着壮阔波澜的海面。没多久,即听到一阵咒骂传来——
“可恶,这该死的东西!就会和老子作对!”郑得兄扯着网具上的绳索不住抱怨着,语气之激烈,引起点点的注意。
这个人的耐心似乎有些不足!
这是点点对郑得兄的唯一印象。依她看,他手上的绳索只是多缠绕了几圈,慢慢解开便可,但他急躁的性子显然正在坏事之中……
像是察觉到点点的打量,郑得兄突然抬起头来,眼光“凶恶”地扫了她一眼;而点点也为自己“偷瞄”的行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遂连忙掉开视线。
此时,郑得兄又是一阵低咒。
忍着二度晕眩的不适感,点点强迫自己只能“目不斜视”地盯着海面,但随着郑得兄接踵而来、越来越大的火气,不由得,点点又望向他——
他的绳索已经纠成了一团死结!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欲言又止的,看了真令人生气!”郑得兄发誓自己的耐心已告用罄,他丢下那团恼人的混乱起身直言.完全忘了先前曾立下“不接触、不谈话”的原则。
“我……该说些什么吗?”她莫名所以地开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郑得兄撇着嘴,哼道。
他明明就很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可偏偏却又得装出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真是别扭又难捱。
点点看了眼地上纠缠不清的绳索,思索着是不是该把刚才心里想的说出来,但……一时之间,她又不晓得该从何说起。
“算了算了,你就当我没问!”郑得兄挥着手,自行结束话题转身离开。
凝视着始终自说自话的郑得兄离去,点点突然觉得这个人很怪,一会儿硬要她说话,一会儿又不让她说,现下,还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绳索没处理完——许是被这些绳索搞得心浮气躁了吧!
生平第一次,点点起了主动帮忙别人的念头,她想,这或者会是认识他们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