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间里虽然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折迭式的躺椅,但其它的地方——只要找得到空间的,几乎全都堆满了资料,其杂乱的程度,比前厅的办公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若非蓝仲达个头高大,恐怕早已被淹没在众多的资料当中,难以寻觅。
“我这间房就不必整理了,效益不大。”蓝仲连埋首在众多的资料当中,正专心地打他的电脑。
“你为什么就不能买些柜子,整整齐齐地收好这些资料?”她问道。除非这家公司真的穷到没钱买柜子。
“这叫乱中有序,人整齐了反而会找不到要找的资料。”他回答道,依旧没有抬头。“还有,你不觉得穿着套装作事,很不方便吗?”
“嗄?”
“来我这里上班不需要穿得如此正式,随便穿个牛仔裤、T恤什么的,活动也比较方便。”
“问题是——我没有牛仔裤。”
这个回答终于让蓝仲达的目光离开电脑萤幕,转到她身上。“你没有牛仔裤?一件都没有?”他以为牛仔裤这种东西就像电灯一般,非常地普及,就算不常穿,也该会有个备用。
“很奇怪吗?”
“是满奇怪的。”他点头道,好象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般。“你以前在念书的时候,也没穿过?”
“我父亲觉得女孩子就该穿裙子。”她从来不知道她的服装在他眼里竟然会是个问题。
“这倒满符合他的原则。”蓝仲达结论道。
“你真的认识我父亲,对不对?”他的话勾起了她的记忆。
只见蓝仲达又挂起他的招牌笑容,迳自关掉电脑,收拾手边的资料,说道:“我先出去一下。”他走向门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挡在门边,不死心地追问道。每次谈到这个问题,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轻的。
蓝仲达依然笑而不答,只是将双手闲适地搭上她的肩膀,倾低高大的身躯,将脸凑近她,像是哄小孩似地说道:“你真的很固执。”
又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祝雪融再次强烈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而这种异常的紧绷感,是因为他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尽避从小在课业方面都优于别人,但她从未碰过这种状况,对于异性,她也一直抱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为何独独对他产生这种异样的感觉呢?这代表了什么吗?
蓝仲达似乎也感觉到流窜在两人之间那股奇特的气氛,倏地,他收起笑容,迳自直勾勾地盯着她。
小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之外,没人再开口说话,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就要吻她了。
祝雪融吞了吞口水,想说些什么,无奈所有的声音全咔在喉咙,不肯出来;而蓝仲达,似乎也和她一样困惑。
这种令人窒息的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一个小时。
她不知道!
他也不清楚!
直到外头传来有人打开铁门的声音,但又急急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才打散了笼罩住两人的魔咒。
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
蓝仲达迅速放开她,一个大跨步穿过房间,来到门边,准备出去看个究竟,而祝雪融则反射性地拉着他的衣角,紧跟在他身后。
就在两人到达的同时,即看到阿义正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阿义,你在做什么?”蓝仲达粗声道,打开铁门。
“尊的诉这里?偶还以为偶走错地荒了。(真的是这里,我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阿义大声嚷嚷,背着大包小包进来。“这里诉花森了什么诉?东西怎抹都不见了?(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东西怎么都不见了?)”
“请看清楚,东西没有不见,只是归位了。”蓝仲达解释道。
“你诉哪条筋坏去,才把东西搜成这样整齐?(你是哪条筋坏了,才把东西收得这样整齐。)”阿义取笑道。
蓝仲达指指她。“不是我,是雪融收拾的。”
“哦!”阿义露出吃惊的表情,他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答案。
“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的车子借我。”蓝仲达走向沙发拿起外套,并顺手接过阿义丢过来的车钥匙。
“快没油了。”阿义说道。
“放心,会帮你加的。”蓝仲达挥挥手,即大步走出门。
望着蓝仲达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铜色铁门后方,祝雪融忽然觉得若有所失。
“你好,偶叫阿义。(你好,我叫阿义。)”阿义转向祝雪融,自我介绍道。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雪融礼貌性地点点头。“你还喜欢福尔摩斯,对不对?”
“对,狐呕哞苏。”阿义笑得有些腼腆。他放上大包小包的行李,道:“你要不要来粗东西?这诉我从南部带回来的土产,混好粗哦!(你要不要来吃东西?这是我从南部带回来的土产,很好吃哦!)”
“谢谢。”
阿义打开行李袋,抽出好几卷底片,走向厨房后方的小暗房里。“偶去洗照片了,你下ㄗㄨ己慢慢粗。(我去洗照片了,你自己慢慢吃)”他这次跟下南部,可拍到好多好精彩的画面,他有信心这次一定会让那位妖娇美丽的太太无话可说。
待阿义走进暗房后,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祝雪融一个人。
她轻叹了口气,重新走回蓝仲达专用的小房间,准备好好地整顿打扫一番时,才迟钝地想起蓝仲达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到底认不认识她父亲祝承祥?
真是的,又被他逃掉了!等他回来,她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祝雪融在心中暗忖道。
现在,她最要紧的工作,就是把这间狗屋般的征信社清扫完毕,然后再来整顿他们一塌糊涂的帐目。
***
真是太糟糕了!
而且是糟得惨不忍睹!
她真不知道蓝仲达这个老板是怎么当的,竟然会容许自己社里的会计记出这么莫名其妙的帐目。
祝雪融拿下鼻梁上的眼镜,重重呼了口气。她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天。
其实对于征信社过去一年的帐目,她都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下班的打算。
她到底在等待什么?
脑海中,蓝仲达的身影不断地干扰着她;祝雪融奋力甩了甩头,想摒除那恼人的思绪。
她绝对不是为了等蓝仲达回来,才故意留得这么晚的。
她郑重地在心中告诫自己。
自从那一天,蓝仲达借了阿义的机车出去之后,已经接连着好几天都没在征信社里现身了。
哦不,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她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
她知道他有回来征信社,不过可能都是在三更半夜——因为她每天早上来上班时,都会替他清理烟灰缸里堆积如山的烟蒂。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如果不是看他每次都一副轻松悠闲的模样,她几乎会以为他是为了调查陈逢志的事情而早出晚归的。
收拾好东西,祝雪融正打算下班时,她的Call机突然响起,上头显示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抱着无所谓的心情,她拿起电话回Call。
“喂,请问是谁Call?”她问道。话筒里传来热闹嘈杂的声音。
“是我,学姊,我是欣慧。”吴欣慧兴高采烈地说道。“现在有空吗?”
祝雪融瞄了眼手表,已经快八点了。“我正准备回家。”
“我现在在火车站附近,要不要约个地方聚聚、吃点东西?”
祝雪融思索了一会儿,答道:“嗯,可以。”
和吴欣慧约定了地点之后,她随意留了张字条给阿义,告诉他过两天客户要来取相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