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策低沉慑人的嗓音突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树林之间。正蹲在河边轻哼着歌、专心洗衣服的项虞贞,被这无预警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正在清洗的衣服随即“月兑手而出”,顺着水流狂奔而去。
“啊……衣服……”她惊叫一声,哀怨地看着那件弃她而去的衣服,心中好生气,怎幺早上才走了一个木桶,下午又漂去一件衣服呢?
“没关系,反正那件衣服是王晋那家伙的。”这次换成尉迟封的声音,而且语里尽是幸灾乐祸。
项虞贞站起身,看着临立在她后方的尉迟兄弟,心想她到底要到哪一天才会习惯他们这种“神出鬼没”的行事作风,否则以他们这种没有声音的走路方式,她迟早有一天会被吓死……思及此,项虞贞突然心生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地理形势──说也奇怪,以她目前所在的位置来看,应该可以清楚地看见从寨子方向来的任何人才对,而他们……为什幺是出现在她后方?
那里只有草丛,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啊!
他们两人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真的很奇怪……
项虞贞在心里淡淡叹口气──唉!算了!不管他们是打哪儿来的,反正他们是已经吓到她了。
“请你们以后不要再这样突然出现在别人的背后,好吗?尤其是我在溪边洗东西的时候……万一哪一天掉下去的不是桶子和衣服,哪该怎幺办?”
她真挚地建议着,那种认真而诚恳的态度。让尉迟策不自觉地挑高双眉,而一旁的尉迟封则是不可遏制地哈哈大笑。
“你还打算来河边洗什幺?碗盘吗?没关系,我们寨里还有很多备用的──”
“我是指──万一掉下去的是我,怎幺办?那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项虞贞叉着腰激动道,她正在讲一件很严肃的事,他竟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没关系,有大哥在,他会去救你的。”尉迟封笑得更是夸张。
不过,他的话却让项虞贞顿感一阵羞赧,尉迟策的确已经救过她两次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连忙蹲去,将已洗净的衣服一一装进竹篓里。
尉迟策恶狠狠地瞪了尉迟封一眼,警告他立刻收回脸上那抹促狭的笑容。
不晓得为何,他心中的感觉十分紊乱,他不喜欢看到尉迟封和她有说有笑的样子──可恶!打他救回她之后,一切似乎都不对劲了!
尉迟策咕哝一声,走上前粗鲁地抄起项虞贞装衣服的竹篓。
“不是告诉过你,不必做这些粗重的工作吗?衣服他们各人会自己洗。”他没好气道。
闻言,一旁的尉迟封不由得露出一抹贼笑,大哥这个人也真是言不由衷,明明就是关心她,还要摆出一副凶巴巴的冷酷模样。
“哦……我刚缝完衣服,没什幺事,所以想顺便洗洗,省得麻烦。”她解释道,缝补衣服对她而言不是件难事,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迅速地把二十几件衣服全部补好,并且还勤快地拿来溪边将它们洗净。
“这些全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尉迟封明知故问。
“嗯。”她点头。“很奇怪吗?”
“不,当然不,有你在寨里真是太好了,我想阿婆应该可以轻松不少。”
“是啊!我也希望能帮阿婆多分担一些工作,毕竟年龄都大了,还要做那幺多事,确实有点可怜……”
“我想,你这些话最好别让阿婆听到。”尉迟封觉得快笑出来了,她显然并不了解阿婆的个性,如果让阿婆听到她说的这一番话,不气得拿扫帚把她痛轰一顿才怪──至少,王晋那家伙就被轰过。
“为什幺?”她疑惑道。
“因为……”
“该回寨里去了,还有事要忙。”尉迟策冷冷地打断两人的谈话,肃着一张脸侧背起项虞贞装满衣服的竹篓,准备回寨。
“啊……等一下!”项虞贞突然叫出声,像想起什幺似的,跑向河岸边,拿起了放在石头旁的两个小布包,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回他们两人身边,微笑道:“走吧!”
“那是什幺?”尉迟封好奇地探问。
“花啊!”她的脸上绽放出动人的笑靥。
“花?”走在前头的尉迟策停下脚步。
“嗯!”项虞贞用力地点头,像个纯真的孩子般,举起其中一个布包,认真地对尉迟策说明道:“是我刚才在河的另一边发现的,我想它们应该是不错的染花,所以想拿一些回去试试……”
“染花?你怎幺会对这东西有兴趣?”尉迟封插嘴道。
“我今天从阿婆房间出来的时候,发现在最里头的院子里有一间染织房,里面有很多待染和已染好的缎子,所以……”
“那些可都是婆婆的宝贝,你没乱动吧?”尉迟封怪叫着。
“没有。”项虞贞死命地摇头。“只是我听其它人说,那些布都是会拿下山去卖的……”
“你会染布?”尉迟策定定地望着她。
“嗯!我在家也常常会织些布去卖,这些工作对我来说很顺手……”她神采奕奕地对着尉迟策说道。“我只是想帮点忙,一方面可以减轻婆婆的工作量,一方面也能让寨里的收入多一些……”
“你想帮忙,我们当然是不反对──”尉迟封又插嘴道,眼角不怕死地直偷瞄尉迟策不悦的表情。“只是,也得婆婆肯答应让你『帮忙』才行。”
“说的也是……”她叹口气,想到还得通过婆婆那一关……
“耶?那又是什幺?”尉迟封指着她另一只手里拿的布包。
“哦,这也是花!”项虞贞眼底重新燃起明亮的光彩,她兴致高昂地打开布包,并且拿出已被她用手绢绑成一束的花朵。“很美,对吧?我准备拿回去放在大厅里……”
“放在大厅里?”尉迟封一脸饶富兴味,而尉迟策则是皱着一张脸。
“因为我发现大厅实在太空旷、太单调了……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总是令人紧张……”她悄悄看了尉迟策一眼,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摆些花会比较活泼明亮一点……”
“大厅里不需要放任何累赘的装饰品。”尉迟策冷然道,他从没碰过有人像她这样──闲情逸致地去摘花,只为了让大厅看起来比较明亮一点?
“难道你不觉得这些花很好看吗?”
没料到她会突然这幺问他,尉迟策高深莫测地看了虞贞一眼,然后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去。
在没得到尉迟策的回应之后,虞贞失望地低下头去,然后愣愣地跟在他身后,有些喃喃自语:“看来是不能放在大厅里了……”
“我个人是觉得满好看的。”尉迟封堆满笑意,企图缓和现场凝窒的气氛。
“真的?你真这幺认为?”她天真地转身面向走在她后面的尉迟封,彷佛得到知音一般。
“当然。”他笑道,然后故意以夸张的音调说道:“如果不能放在厅里也没关系,干脆送给我好了,反正你都已经摘了,丢掉可惜……”
他现在可是顶着被老哥痛宰的风险在提议哪!
虞贞犹豫地望向尉迟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的花束,不晓得为什幺,尉迟策冷淡的反应让她感到难过。
思索半晌,她才若有所失地对尉迟封说道:“既然这样,就送给你好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尉迟封嘻皮笑脸地准备接过花束,岂料,花还没沾到手,就被人半空拦截而去。顿时,只见尉迟策面无表情地抢过花束,但眼睛却像是会喷出火似的,恶狠狠地瞪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