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时你已经睡着了,邵巡暗忖道,从没想过自己曾往一棵树上哄一个小尼姑睡觉,这种经验恐怕无人能比吧!
“我不懂,一个人明明在树上,怎么可能因为闭着眼睛而改变了会摔下去的事实?”
老天爷!再这样耗下去,天都要亮了!
邵巡开了闭眼,将她的头按压在胸前,沉声命令道:“现在,闭上眼睛,然后睡觉!否则我把你直接丢下去。”
辟水心以为他又生气了,乖乖倚在他怀中,不敢有太大反应。
沁人的晚风轻柔拂面,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渐渐感到安心,这种熟悉的安全感,就好象小时候倚在阿娘怀中时一样。
真奇怪,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也会给她这种静心的感觉?也许……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师姑说的那么坏,至少邵巡就不会,虽然有时讲话会大声了点,但她相信他绝对是个好人。
待官水心身体完全放松,呼吸也渐次平稳后,邵巡才柔声的问了句:“你今年几岁了?”
“快十八了……”她随口答道,透过胸膛听他的声音,她觉得很好听。
“水心是你的法号?”
“不是……是我的本名……我娘替我取的……”官水心的话细软无力,声音出现明显的睡意,靠着他好舒服,她快睡着了。
“那你正式的法号呢?”
“……法号……我还没……”她话还未说完,就咕哝地睡着了。
还没?还没……什么?
虽然对她来不及说完的话很好奇,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睡着,他可不会笨到这时候把她叫醒,只为了要跟她继续有可能令他崩溃的谈话。
她磨人的说话方式连狗都会被逼疯,他相信只要长久和她相处,他很可能会因此短命,到时还得劳顿她替他颂经超渡,多悲惨呀!
辟水心挪了挪身体,像只小猫般更加偎进他温暖的怀中,为了怕她摔出去,邵巡以双臂轻搂着她,自己则仰头向后倚在树干上。
真是罪恶!他竟亲密地抱着一个尼姑睡觉!
说出去恐怕不是被人笑死,就是吓死别人。还好官水心来不及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亲密就已经睡着了,不过他也挺怀疑她是否真的清楚男女之间的事情。
他强迫自己合上双眼,不要再去想这个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问题。
反正只要到了长安,两人就无任何瓜葛,而他在打听完他要的消息之后,还得赶回洛阳,到时候,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摆月兑她了,况且只要他不说出去,绝对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抱着一个尼姑在树上过夜的事。
邵巡在心中愉快地盘算着。
只是,这种想法无疑是掩耳盗铃,他和她之间奇妙的缘分,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地赖掉吗?
※※※
可能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关系,她真的累坏了。
昨晚火烧树干时,她都能睡得死死的,他又怎能期望他抱她跳下树时,她会醒来?
下了树后,邵巡将她轻轻靠着树干放下,发现她睡着时其实还满可爱的,只是,她的脸怎么好象干净了不少?
邵巡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果然!她脸上的污渍有一部分已经转移到他的衣服上了,他的白衫现在简直比破抹布还脏,而且破烂;衣摆部分被烧了一个大洞。
他从鞍袋中取出一条毛巾,本来是想替她擦净俏脸的,只是……他贼笑着,临时改变主意,走到旁边被火烧熏成黑色的树干,用手在上头抹了一把,然后踅回她的身边,轻手轻脚地将她的脸涂了个乌漆抹黑。
昨晚夜色太暗,他一直无法真切地看清楚她黑脸的样子,觉得很可惜,现在不但如愿以偿,而且是越看越乐,她黑脸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邵巡知道自己捉弄人的行为挺幼稚的,可是他又觉得很有趣,不忍就此收手。
不料此时官水心突然张开眼睛,黑若子夜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把正在恶作剧的邵巡吓了一跳,他有笑那么大声吗?
“你醒啦?”邵巡故作镇定地说,不认为她聪明到会猜出他在做什么。
丙然,她本来迷惑的眼神,一发现自己正半躺在地上时,不禁转为惊愕。
“我……掉下树了吗?”
不能笑,绝对不能笑!邵巡努力忍住大笑的冲动。
见他久不答话,脸上的表情又扭来扭去,官水心无奈道:“我就说我会摔下来吧!你还不信。”她勉强撑起身子,觉得有点腰酸背疼的,但还不至于像摔断骨头那样痛,这倒奇怪了。
“你没有摔下来,是我抱你下来的。”邵巡一脸促狭,好心地解释道。
辟水心疑惑不解的表情好似看见鸡在表演吞蛋,她微微蹙眉,盯着他问:“那么……你刚才在做什么?”她记得她醒来时,邵巡正蹲在她前面,一张脸和她凑得很近,她原以为他是在看她有没有摔伤。邵巡不疾不徐地举起手中的毛巾,道:“我正在帮你擦脸,你的脸脏了,记得吗?”他确实开始很体贴地替她擦掉脸上的黑污。
“谢谢!”官水心轻声道,眼中充满了感激。“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接过毛巾,官水心认真地继续擦拭自己的脸,她想起他前一晚说过她的脸像黑炭一样;果然没错,而且比她想象的还黑,她一定是被烟熏了很久,也难怪他一看到她的脸就一副忍不住想笑的样子,她现在看起来一定是丑到家了。
邵巡轻松自若地走向他的爱驹,抵着马的侧月复,开始忍不住双肩抖动,闷笑了起来,天啊!她真的很迟钝!不过他不想戳破这个秘密。
待他笑够之后,才转身对她说:“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必须赶紧上路了。”
辟水心朝他点点头,一起身就看见昨晚被烧得黑黑的树干,忍不住一阵愧疚,她走过去以手掌贴着它,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才慢慢踱向邵巡。
“你跟那棵树道歉?”
她微微颔首。
见她难过的样子,邵巡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它只是受了点伤,不会有事的。”
他本身就对大自然有着特殊的情感,有时候他也会对着植物吟诗叙话,所以他对她向树道歉的行为,不但不会觉到奇怪,相反地,他倒觉得很窝心。
“谢谢你安慰我,我觉得好多了。”
“现在可以上路了吗?”他问道,扶她上马。
“嗯。”
待在马上坐走后,官水心突然不好意思地说:“你也上来好了,老是要你用走的,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其实她一个人坐在马背上也有点害怕,老是觉得会摔下去。
“你确定?不会到时候又把我赶下马?”他揶揄道。
“不会的……这是你的马……”她的脸红得像快着火了。邵巡大笑出声,迅速俐落地翻身上马,对她不太正经地眨眨眼,随即策马沿着小路疾驰出发。
离去前,还听到官水心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糟了……我忘了做早课了……”
“反正就念经嘛,在哪儿念不都一样……”
“可是……在马背上念经……好奇怪……”
交谈声渐行渐远。
待两人身影逐渐消失后,远远地,从树林后头隐约冒出三团令人熟悉、圆圆似球的影子。
“现在可好了,我们的水心跟男人跑了,我们怎么跟她死去的娘交代?”二师姑圆情急切道,泪眼汪汪的,好象快哭了。
从后头姗姗来迟的三师姑圆圆,嘴里塞满了食物,憨憨笑着。“这样正好……
我们可以叫他娶咱们家水心,我早就说过将水心嫁人是个不错的点子。”
大师姑圆理沈不住气了,夺走圆圆手中的食物,责声道:“你还敢说!从我们出来到现在,你就只知道吃,沿路一直吃,好几次还为了等你,差点把人给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