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是太久没找到可以戏弄的对象了。”
“不!主人向来沉默严肃、惜字如金,说真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主人有那么高的兴致和一个人说话,而且不是谈公事。”
“真是我的荣幸!”莫离悻悻然。
西拉慈爱的笑了笑,柔声道:“主人十五岁时我就开始服侍他了,我看得出来主人真的很关心你,如果你能对他有耐心点,你会发现主人是个很棒的男人。”
有耐心点?
就算他真的是很好的男人又如何?一旦到了巴格达,他们就得分道扬镳,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了无瓜葛。
她必须先找到阿罕,然后再想办法打听爹爹的下落,遇上库达只是她“巴格达之行”的“意外”罢了。
没错!只是一项“意外”!
★★★
哦!老天!这项“意外”连带地几乎害她散了全身的骨头。
方莫离坐在床前梳理她一头过腰的秀发,两眼却直盯“罪魁祸首”。
从长安一路行来,大多时间都是和阿罕露宿野外,睡的都是满布石砾的地面,倒也不觉辛苦。但昨晚,试图让自己能安稳躺卧在这张床上的努力简直就是她有生以来尝试过最辛苦的事,比登天还难。
这张床拥有她见过最不可思议的柔软,而且雪白如天上的云,之前一次睡它时,她正处于昏睡的虚弱状态,根本没机会去体验躺在上头那种软绵绵的舒适感。直到昨晚,她怀着兴奋的心情准备去好好享受那躺卧云端的感觉。
岂知情况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更糟,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躺”它,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到适当的“施力点”,不论是左躺右侧伏趴正卧,都会使她“深陷”其中不得动弹。
总之,莫离完全被这张床打败,它令她觉得自己像只快溺毙的鸭子,她怀疑睡这种床的人是不是都练过“软骨功”?
穷则变、变则通,聪明如她便决定不再和自己快散掉的骨头过不去,连棉被带枕头的打起地铺倒也一觉到天明,唉!莫离不禁怀念家中那张硬实但温暖的床炕。
放下梳子,莫离熟练的盘起长发,无奈地,眼前的难题使她皱起纤眉。
之前都是阿罕负责替她缠头上“那堆东西”,现在可好了,她该拿眼前这堆布怎么办?记得阿罕好象是这样缠的。
方莫离连试好几种缠法,那些布硬是不肯乖乖待在她头上,一会儿不是遮住她脸就是缠着她的脖子……最后连她的手都要打结了。
“叩、叩、叩、”就在莫离弄得不可开交,满头大汗与那堆顽劣的头布奋战时,响起礼貌的敲门声。
太好了!西拉来得正是时候,她正想去找她来帮忙。
“请进!”她大喊。缠在头上的布条整个又月兑落下来,全绕在脖子上。
一见来人,莫离大惊,指着他久久无法出声……事实上,她确实无法出声,因为她忘记自己手中仍握着布条,一伸手的结果,反而更勒紧了脖子上的布条。
“这么高兴见到我吗?”库达关上房门,以慵懒但沈稳的步伐走向她,替她解开那些纠缠一堆的麻烦。“咳……”
“你……”她剧烈咳嗽上气不接下气。
“故……”她总有一天真会窒息而亡。
“意……”不是噎死也肯定是被勒死。
“的……”库达是派来取她性命的吗?
库达理顺那堆混乱纠葛的头巾,表情突然恢复到她刚认识他时的严肃冷峻,他的金眸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狂烈真挚定定注视她……他动作轻柔地替她缠头巾。一阵沉默后,他首先打破僵局。
“为什么一个人到巴格达?”
“什么?”莫离愣愣的,不晓得是因为跟不上他转话题的速度?抑或是被他轻柔的动作所迷醉?
“一个人到巴格达是很危险的,尤其像你这样的东方女子。”库达熟练的将布条塞好固定。该死!她迟钝的脑袋难道想不出这种危险性吗?
这下莫离听懂了!库达说话的语气和姨丈训她时一模一样,若不是她现在脑筋清楚而且明白身处何地,可能会以为正在长安家中聆听姨丈的训话。
“我不是一个人到巴格达,我和同伴阿罕走散了,记得吗?”她好心提醒。“况且我是男装出现,不会有人认出我的,你刚开始不也是没认出我是女的。”
“你很可能会遇上人口贩子,阿离!很不幸的,人口贩子的目标通常是不分性别的。”库达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就不自觉恼怒起来。“而你——太没警觉心了。”这小傻瓜有轻易相信人的特质。
天啊!这人不但有她姨丈爱训人的性格,而且比她姨娘唠叨。
等一等!难道库达是在关心她?莫离心中顿感暖烘烘的,可能吗?他们认识甚至不到两天。
但,她明白像姨丈、姨娘对她的唠叨与训诫全仅出于关心,库达……应该也是……
“别担心!我有秘密的防身武器,记得吗?我用‘它’救过你两次。”莫离兴冲冲趴向地面,以极不淑女的姿态跪着,上半身紧贴地面,臀部则翘得老高伸手探向床底下模索。“你在干什么?”库达耐着性子问,难道她的言行举止不能“正常”一点吗?
“找我的随身宝贝呀!奇怪……我昨天睡觉前明明把它塞得好好的……怎么找不到……哈!有了!”她从床底下抽出她随身携带的黄色布袋。
库达翻翻白眼,又来了!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种“笑声”——哈——如果它也算是一种笑声的话。
“你看,就是这些。”莫离从黄布袋中拿出一些奇怪造型的东西,洋洋得意。“这是我自己研究调配的火药,你一定没见过吧!”
“火药?就是你用来逼退突厥人的玩意儿?”库达拿起其中一个把玩察看。“我是听过中国有一种‘炼丹术’……”
从认识库达以来,他表现得让她觉得自己好象是那种连生活常识都严重欠缺的庸脂俗粉,现在她终于也有机会向他炫耀。哈!你到底也有知识浅薄的时候吧!这就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
“嗯!这些火药全是我自己看这本书研究出来的……”莫离突然想起库达先前说的话,瞪大双眸死瞅着他。“你……不会恰巧是人口贩子吧?”她神秘兮兮的问,心想不会就这么倒霉真误上了贼船吧?
她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就算是真的人口贩子也不会承认的!
库达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轻松模样,脸上摆明了——你看我像吗?
泵且信之——莫离的表情如是说。很好,确认完毕。她继续说道:“我可是相信你的人格才告诉你的哦!你看,就是这本孙思邈的‘丹经’,里面就写得很清楚,哦!对了,我正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因为我出门时太匆忙了,带的‘硝’可能不够,我能在哪里买到它?”莫离问。
“‘硝’?”库达学着莫离的汉语发音。“这又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
莫离无奈地摇摇头,她确定这个人对自己不懂的事没什么耐心。“就是这个!它可是我调配火药的重要成份。”她取出一块硝石给他看。
库达仔细观看那块硝石。“这个东西我们叫它‘中国雪’,波斯人都叫它“中国盐”。”
“中国雪……”莫离重复念着。这个名称好,她喜欢!挺有意境的,至于那个“中国盐”听起来就比较逊一点。
“很可惜,这里买不到。”
“真的?”这下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