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有些晃动。
祁风目送对方乘车离去,才转过身摆手,笑而不答。
随行人员立即挡下记者,并开始驱赶。
镜头越加晃动,画面忽然转成一片蓝天白云,伴随着记者不屈不挠的声音。
“祁先生、祁先生——”
画面转回,镜头却已被迫拉远,祁风和随行人员全数返回大厦,当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大门后,小蚌子记者的身形才得以重现。原来是个尖嘴猴腮的家伙,黑亮的眼睛透着无比沮丧的光芒。
“正如大家所见,祁风先生保持他一贯低调而神秘的态度,导致这连续七天的跟踪收获颇少。”他叽叽喳喳地推月兑责任,“不过关于那位更神秘的墨西哥先生,不,我是说那位戴着墨西哥牛仔帽的先生,本记者将秉持一贯的专业精神,竭力追踪调查……”
台湾这边,一阵大笑扬起,收看现场实况直播的沈杰,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我的天呐,哪里跑来的猴子?我敢说,他是我所见过最滑稽的一个记者了,长得滑稽,报导更有意思!”
雅嘉也不理他,怔怔地盯着萤幕,手中端着的一碗汤早已凉了。
“姊,你看傻了?”沈杰凑过来,伸手在她面前挥挥。
“别捣乱。”她回过神,拍开他的手,闷闷地把汤碗放回桌上。
沈杰吹口哨,“那位墨西哥先生我认得。”
“你认得?”总算赢得姊姊的正眼相看。
“嗯。”他漫不经心地点头,“听说……听说……”故意卖关子。
“你到底听说了些什么?”雅嘉皱眉。臭小子敢再来一句“听说”,她就掐他脖子。
“听说……嘿嘿,姊,你别发火嘛!”顿了顿,他娓娓道来,“他的祖先来自关东,曾在钱塘江畔经营绸庄、米庄、钱庄……总之就是一大堆买卖,后代子孙代代经商,富可倾城。直到二战爆发,举家越洋去了美国落地生根,继续他们的富贵生涯。”
雅嘉听得一愣一愣的,继而又皱眉,“就这样?我还以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嘿,他们那类人算是上世纪的贵族,财大气粗,没有过人之处也照样做他的阔老爷、阔少爷。”沈杰笑嘻嘻,“看到刚才那辆加长型礼车了没?听说是那家伙出门必备的代步工具。”
“你怎么认得他的?”
“一次很神秘的派对上。”他轻哼。
她睁大眼,惊讶万状,“你也去了?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在派对上干了些什么事?”
完蛋了,那些上流社会所谓的神秘派对,根本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亲爱的小弟怎么可以沦陷其中?
“能干什么呀,那是VIP会员才能参加的,好不好?”沈杰一看姊姊快处于暴走边缘,赶紧怕怕的声明,“再说了,是杜斌带我去的,他有急事找他小舅舅,我们也就进去不到十分钟,正巧听到有人在介绍那家伙。”杜斌是他大学的死党。
雅嘉稍稍冷静,“杜斌的小舅舅也是会员?”
“应该吧,”他往后一靠,懒洋洋地应声,顺手抛玩着手中的鱼骨形小抱枕,“要不然他怎么能在里面端着一只酒杯,跟人嘻嘻哈哈?”
你没涉入其中就好!
雅嘉大大松了一口气,“总之,你以后少跟他们搅和在一起。”
“切,那些人!”他满脸鄙夷,“扯完亚里斯多德就会讨论女人的和,甚至还会讲到女人的叫床声,我跟他们混?那是上流社会特殊品味,你老弟我——没那个命,也没那个兴致!啧啧,跟那些道貌岸然的绅士相比,本人简直算是惨绿少年一个,你以为他们看啊?他们喜欢出钱请真人来上演活!”
她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
“杜斌说的喽。”
又是杜斌!
雅嘉越听越火,“以后再也不准你跟杜斌鬼混!”
“偶尔聊聊天嘛。”沈杰耸肩,笑得施施然。
“聊天也不准!”她快气疯了。
他们没事就瞎聊这些东西?
“对了,”吸一口气,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那位戴牛仔帽的先生究竟叫什么名字?他是?”
他的眼珠子转啊转,“好像是姓杜。”
“咦,跟杜斌他们是亲戚?”
“完全不相干!”沈杰大力一挥手,“八百年前是同宗罢了。”想了想,忽然又很不屑地说:“听说他非常风流,年仅三十五,世界各地的私生子却已不下二十个。”
雅嘉沉下脸,“你关心人家这些?”
坏小子一脸促狭,“干么,担心姊夫近墨者黑?”
“傻瓜,祁风才不会咧!”雅嘉嘟起嘴儿,扭开脸。
“你啊你,又相信又担心,就像那只倒楣的猫。”
她知道他是指薛定谔的猫,那是量子力学中有名的经典悖论——
把一只猫放进一只密闭的箱子里,箱中放有某种放射性物质,以及一只盛有致命氰化气体的小玻璃瓶。一种设计巧妙的连锁装置,使得当放射性物中的某个原子发生衰变时,它触发的信号能使一把预先定好位置的榔头落下,打破玻璃瓶使有毒气体逸出,从而把猫杀死。
按照常识,猫是非死即活,但放射性衰变本身是种量子过程,因此它的发生只能在机率的意义上加以预测。按照量子力学原则,由箱子和其中一切物体所组成的系统,是由一个波函数来描述的,在系统的波函数中,就包含着这两种可能但相互排斥的观测结果。因而猫在同一时刻是既活又死。
这是个让后世许多物理学家都深感头痛的问题,而沈杰只是用来比喻姊姊此时矛盾的心理状态罢了。他们姊弟数理都很好,所以闲谈时往往夹杂了些数理上的术语。
雅嘉叹气,“祁风,跟那位杜先生……”
“你看你,还不是在担心他近墨者黑?”沈杰笑嘻嘻地看一眼她。纯粹一个为情所扰的小女人。“安啦,姊夫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自有分寸,说不定那位杜先生能近朱者赤呢!”他把手臂枕在脑后,舒舒服服地跷起了腿。
“少讲风凉话。”她白他一眼。
“我还听说——”懒洋洋地继续开口,淘气小子忽然打定主意要吓吓姊姊。
“你还有完没完?”雅嘉站起身,懒得再理坏蛋小弟。
“很快就完喽。”沈杰跷着腿,吹了一记口哨,“听说,这人有一项最大的美德,喜欢把好东西跟朋友分享。”
“分享?”她皱起眉。
“是啊,”小坏蛋加油添醋,“譬如好酒好菜,古玩字画、钻石珠宝,只要他中意对方,哪怕彼此只认识不到三分钟,也一样乐于邀请对方加入他们的行列。更甚者,他还乐于和朋友分享他的女人。”
丙然威慑力十足!
雅嘉几乎打个寒颤,深呼吸定定神,然后不满地大力扔过去一个抱枕,“臭小子,你不想活啦?”
沈杰冷不防被砸中面部,怪叫一声,随之爆发一场枕头战。
雅嘉和弟弟活像回到淘气的孩提时代,吵吵闹闹,追追打打,直到大厅里一片狼籍,两人才在沈母的喝斥声中完成三部曲——低头、缩颈、吐舌头,然后一溜烟逃命去也。
第八章
雅嘉急匆匆地出门,沈母追到门口,“晚上回来吃晚饭吗?”
“我不知道。”雅嘉大声回答,跑进车库。
半小时后,车停在一栋大厦楼下。
不安地等了两分钟,Rita气急败坏地从大厅冲出,怀中尚抱了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她的小外甥女。
等她坐上车,雅嘉立即从她手里接过小婴儿,一边哄着一边皱眉问:“他们两个……没事吧?”